黎家大宅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腰上，一座由玻璃和钢铁构成的现代建筑，冷峻而疏离。
从黎星有记忆起，这座房子就像个精美的冰窖，无论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多高，都无法驱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冷。
十八岁生日这天清晨，黎星醒来时胃部正隐隐作痛。
她熟练地从床头柜取出药盒，吞下两片止疼药，动作安静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窗外，初夏的阳光已经洒满庭院，却照不进她昏暗的房间。
下楼时，她听见餐厅传来的谈笑声。
父亲黎明、哥哥黎辰和堂妹黎思思正围坐在餐桌旁，厨师李妈端上一盘精致的水果沙拉，特意放在黎思思面前。
“思思多吃点，这是你最爱吃的芒果。”黎辰笑着揉了揉黎思思的头发。
黎明点头附和：“是啊，下周你的毕业典礼，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黎星悄无声息地走到餐桌角落，那里的位置通常空着，没有摆放整齐的餐具。
李妈瞥见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拿了一副碗筷。
“星星，今天是你生日，我做了碗长寿面。”李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黎星面前，面上卧着个金黄的煎蛋。
谈笑声戛然而止。黎明皱眉看了一眼那碗面，没说话。
黎辰则冷冷地说：“李妈，不要搞特殊。”
黎思思眨了眨大眼睛，甜甜地说：“今天是星姐生日呀？怎么不早说呢？我可以准备礼物的。”
“不必。”黎星轻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胃部的疼痛让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仍然坐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她拿起筷子，小心地夹起几根面条。
可是胃部突然一阵痉挛，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深呼吸以缓解疼痛。
“不想吃就别坐在那儿，”黎辰不耐烦地说，“看你那副样子就倒胃口。”
黎星站起身，轻声说：“我吃饱了，先去学校。”
没有人回应。
当她转身离开时，谈笑声已经重新响起，话题转到了周末带黎思思去选购毕业晚会礼服的事。
回到房间，黎星从书包里掏出药盒，又吞下几片药。
镜中的她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即使用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
瘦削的身形在宽大的校服里晃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打开抽屉最深处，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全家唯一一张有母亲叶卿的照片——美丽微笑着，眼神充满温柔。
父亲和哥哥站在两侧，脸上洋溢着幸福。
黎星轻轻触摸照片上母亲的脸，一滴泪水落在玻璃相框上。
“对不起，妈妈。”她低声说，“如果我从未出生就好了。”
——
黎星的抑郁症诊断于两年前，但病症的种子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种下。
叶卿生下黎星时因羊水栓塞去世，这个家的欢乐似乎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
黎明无法面对失去爱妻的痛苦，将责任归咎于刚出生的女儿。
哥哥黎辰那时只有五岁，却深深记得母亲被推走时再也没有回来，而那个哭闹的婴儿却被抱了出来。
从小到大，黎星生活在无形的玻璃罩中。
她得不到任何情感回应。
她第一次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扑向父亲，却被轻轻推开；她在学校得了奖，兴高采烈回家报喜，却只得到冷漠的一瞥；她发烧住院，家人没有一次探望，只有护工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