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罗府西北角的破败小院,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与府中其他地方的繁华肃穆格格不入。

苏婉婉看着满院荒草和蛛网密布的房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振作起来,开始动手收拾。比起在苏家时的提心吊胆和昨日经历的生死杀机,此处虽破,有他在,似乎便没那么难以忍受。

罗盘并未帮忙打扫,他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盘膝坐下,取出最后几块下品灵石,继续汲取灵气,巩固修为,同时分出一丝心神,继续感悟那灰白石片的空间道韵。

实力的恢复,刻不容缓。罗家这潭水,比苏家更深更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刚过,小院那扇破旧的木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哐当”一声推开。

一名身穿罗家执事服饰、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气息不善的护卫闯了进来,目光扫过正在清理庭院的苏婉婉和闭目打坐的罗盘,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

“罗宸!”那执事声音尖刻,带着命令的口吻,“家族祠堂议事,所有嫡系子弟必须到场,速速随我前去!”

苏婉婉动作一顿,担忧地看向罗盘。家族祠堂议事?罗宸在罗家地位低下,以往这种场合根本无人想起他,今日突然来“请”,绝非好事。

罗盘缓缓睁开眼,眸光沉静,看不出喜怒:“何事议事?”

“哼,去了自然知道!”执事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难道还要几位长老和家主等你一个不成?”语气恶劣,全然不将这位三少爷放在眼里。

罗盘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看来,软禁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才是正菜。他倒想看看,罗家这些人,想玩什么把戏。

“带路。”他淡淡道。

“夫君……”苏婉婉忍不住出声,眼中满是忧虑。

罗盘看了她一眼:“无妨,你留在此处。”

说完,便随着那执事向外走去。两名护卫一左一右跟在身后,看似护送,实为押解。

一路无话。

罗家祠堂位于府邸中心区域,是一座独立肃穆的殿宇,飞檐斗拱,香火缭绕,供奉着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此处是罗家最庄重之地,寻常子弟不得轻易靠近。

此刻,祠堂大门敞开,里面已然站了不少人。

家主罗洪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肃。下手两旁,坐着几位须发皆白、气息悠长的老者,皆是罗家掌权的长老,一个个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罗皓、以及另外几位罗家嫡系子弟则站在下方,看到罗盘进来,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柳氏也坐在一旁,看到罗盘,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整个祠堂气氛凝重,仿佛一场审判即将开始。

那执事将罗盘引至堂中,便躬身退到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罗盘身上。

“逆子!还不跪下!”罗洪猛地一声厉喝,声震屋瓦,带着家主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股强大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压向罗盘!这是属于筑基期修士的威压!寻常炼体境子弟,在这威压之下早已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然而,罗盘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箭皇神魂,万劫不磨,岂是区区筑基威压所能撼动?

他目光平静地迎向罗洪,语气淡然:“为何要跪?”

如此反应,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竟然抗住了家主的威压?还敢反问?

几位长老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罗洪脸色更加阴沉,他感觉自己家主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为何要跪?”罗洪声音冰寒,“你在苏家惹是生非,打伤护卫,顶撞长辈,废人修为,更对主母不敬!致使苏家问罪于我罗家!损我罗家声誉,乱两家盟交!此等大逆不道之行,还敢问为何要跪?!”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罗盘身上。

罗皓在一旁适时地开口,语气痛心疾首:“三弟,我知道你心中对家族有怨,但怎能如此任性妄为?可知你一时之气,会给家族带来多大麻烦?”

其他嫡系子弟也纷纷附和:

“就是!自己废物也就罢了,还出去给家族丢人!”

“苏家那边要是怪罪下来,谁承担得起?”

“真是不知死活!”

柳氏更是阴阳怪气地道:“老爷,我看他就是仗着不知从哪学了点歪门邪道,就不把家族放在眼里了!此风断不可长!”

众人七嘴八舌,仿佛罗盘已是罪大恶极之徒。

罗盘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声音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完了?”

众人一怔。

罗盘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罗洪脸上:“第一,苏家之事,皆因他人挑衅在先,我自卫在后。何来惹是生非?”

“第二,顶撞长辈?若指苏家大夫人,她屡次纵子行凶,刁难陷害,可曾有一丝长辈之德?值得尊敬?”

“第三,废人修为?王供奉受人所托,欲取我性命,我反击自保,何错之有?难道我应该束手就戮,才算维护家族声誉?”

“第四,罗家声誉?”罗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让家族子弟替婚入赘,受尽屈辱,便是罗家的声誉?任由子弟被下毒暗害,不闻不问,便是罗家的家风?”

他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逼视着罗洪和几位长老!

“我倒想问一问父亲,问一问诸位长老!”

“当我被逼替婚,受尽苏家嘲弄时,罗家的声誉在哪里?”

“当我身中蚀髓散,缠绵病榻时,罗家的家风又在哪里?”

“如今我侥幸自保,反击一二,你们便跳出来指责我损害家族声誉?”

罗盘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震人心魄的力量:“罗家的声誉,何时变得如此廉价?!只许他人欺我、辱我、杀我,却不许我反抗分毫?!”

“这,就是罗家的道理吗?!”

声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庄严肃穆的祠堂之中!

所有人都被这连珠炮般的反驳和质问震住了!

罗洪脸色铁青,张了张嘴,竟一时无法反驳!

几位长老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变幻。他们大多闭关或不管俗务,对于罗宸在家族中的具体处境并不完全了解,此刻听来,似乎另有隐情?

罗皓和柳氏更是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没想到罗盘竟敢在祠堂之上,如此直言不讳地将这些丑事抖露出来!

“你……你血口喷人!”罗皓气急败坏地指着罗盘,“分明是你自己无能,还敢污蔑我……”

“我是否污蔑,二哥心里清楚。”罗盘冷冷打断他,“那杯淬体灵酒,需要我请人当场验一验吗?”

罗皓瞬间噎住,脸色煞白,不敢再言。

柳氏见状,急忙道:“老爷,休要听他狡辩!他如今性情大变,言行无状,定是入了魔道!应当立刻拿下,仔细拷问!”

“拿下?”罗盘目光骤然转向柳氏,眼神冰冷如实质,“就凭你?”

被那眼神一看,柳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

“够了!”

主位之上,一位一直闭目沉默的白发大长老缓缓睁开眼,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罗洪都微微躬身示意。

大长老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目光落在罗盘身上,仔细打量了他片刻,缓缓道:“罗宸,你言及自身中毒,替婚受辱,可有证据?”

罗盘平静道:“我身中蚀髓散之毒,体内尚有残留,诸位长老灵力高深,一探便知。至于替婚受辱,苏家众人皆可为证,苏婉婉亦在府中,可随时询问。”

大长老微微颔首,看向罗洪:“洪儿,此事你可知情?”

罗洪脸色难看,沉声道:“孩儿……只知他体弱,竟不知是中毒……替婚之事,乃是苏家要求,皓儿天赋出众,未来可期,不宜入赘,才……”

“哼!”大长老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家族子弟,纵有天赋,亦不可如此行事!损人利己,非长久之道!”

罗洪和罗皓、柳氏等人顿时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大长老又看向罗盘,目光深邃:“即便事出有因,你手段也过于酷烈,终是损了家族颜面。罚你禁足三月,静思己过,你可服气?”

这处罚,看似惩罚,实则已是轻轻放下,甚至变相承认了他情有可原。

罗盘心中明了,这位大长老是在找台阶下,维持家族表面平衡。他自然不会此时硬顶,微微躬身:“罗盘领罚。”

他自称“罗盘”,而非“罗宸”,让大长老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

“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大长老一锤定音,“都散了吧。”

罗洪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大长老之意,只得阴沉着脸起身。

一场兴师问罪的祠堂议事,竟以罗盘全身而退告终,让所有准备看笑话的人都大跌眼镜。

罗盘转身,无视身后那些复杂各异的目光,从容地向祠堂外走去。

经过罗皓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了一句:

“二哥,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欠我的,我会亲手拿回来。”

罗皓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看着罗盘离去的背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之色!

走出祠堂,阳光刺眼。

罗盘知道,今日之事,只是开始。他展现了獠牙,也彻底站在了罗家某些人的对立面。

接下来的风波,只会更加猛烈。

但他无所畏惧。

目光掠过罗府深处,那里,似乎有他需要的东西在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