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是漫长的。
剔骨的刀很钝,一寸寸刮过我的琵琶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血肉模糊间,我抬起眼,死死盯着高座上那对璧人。
我的夫君,当朝太子赵弈,正温柔地为我那继妹苏轻柔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柔儿别怕,这妖妇很快就说不出话了。”他轻声安抚,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苏轻柔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是得意的、淬了毒的笑。
她用只有我能看懂的口型说:“姐姐,你的慈悲,就是我最大的武器。”
是啊,我的慈悲。
我,镇国大将军沈家的嫡女沈微,为了辅佐赵弈,散尽家财,说服手握重兵的父亲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我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
可我忘了,东宫那场大火里,是我将唯一的生路让给了被困的苏轻柔,自己被烧得面目全非。
赵弈赶来时,只来得及救下“柔弱”的她。
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只剩下厌恶。
他说我容貌尽毁,心地也变得歹毒,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继妹。
我被废黜,被囚禁,最终被他们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为了让我认罪,他们用我沈家满门的性命威胁我。
我不认。
于是,他们带来了我父亲的头颅。
血腥气冲入鼻腔,我疯了。
我挣扎着,咆哮着却只换来赵弈一句冰冷的:“执刑。”
剔骨之痛,痛彻心扉,可再痛,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沈家忠烈祠被付之一炬,看着年迈的祖母被活活气死,看着我那几位哥哥被污蔑为叛贼,斩首示众。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轻柔,这个我曾真心相待的妹妹,正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用尽所有力气,对他们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若有来生,我必化为厉鬼,将你们二人,挫骨扬灰!
……
剧烈的疼痛将我唤醒。
不是剔骨之痛,而是额头撞在硬物上的钝痛。
我猛地睁开眼,雕花描金的马车内壁映入眼帘。
身上穿着的是我十六岁生辰时,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云锦长裙。
“小姐,你醒了?可吓死奴婢了!”贴身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愣愣地看着她,又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脸颊,和那光洁如初的额头。
活着?
我居然还活着?
“大小姐也真是的,明知二小姐体弱,还邀她去游湖,这下好了,自己也落了水,还发起了高烧。”马车外,传来另一个丫鬟的抱怨声。
游湖……落水……
一段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我十六岁那年,在皇家别苑的湖边,苏轻柔“不慎”落水,我为了救她,也跟着跳了下去。结果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我却因此大病一场。
也正是那次,匆匆赶来的赵弈,第一次为了“受了委屈”的苏轻柔,对我说了重话。
他说:“微微,柔儿是你妹妹,她身子弱,你怎么能如此任性胡闹?”
那是我们之间,嫌隙的开始。
我猛地掀开车帘,外面阳光正好,远处青山如黛。
不远处,另一辆更为华丽的马车里,隐约能看到苏轻柔苍白着脸,楚楚可怜地靠在软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她忽然朝我这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