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容昭那句呼喊的余音还在震着耳膜:“王爷?!是您?!您…您的灵魄…竟寄于此物之中?!”

金光勾勒的萧启虚影,只是侧头,模糊的“视线”扫过慕容昭。没有声音,一股沉甸甸的威压砸下来,空气都凝滞了。

慕容昭保持着虚跪的姿势,透明的身体抖得厉害,冰蓝的眼里是狂喜混着敬畏。

萧翎喉咙发紧,想喊“父王”,却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光摇曳、变淡,最后像烟一样散了。

扳指冷得像冰。

死寂。

只有柴火爆裂和窗外的暴雨。

慕容昭慢慢“站”直,透明的脸上是失落,也有明白的悲悯。“灵魄寄物…撑不久。”他看向萧翎,声音空空的,又扫过赤霄捂紧的胸口,“解铃…系铃人还在。”

赤霄身体一僵,眼珠飞快地瞟了萧翎一眼,又低头盯着泥爪子。

“钥匙?”萧翎抓住这个词,盯着赤霄。狐狸避开她的目光。

“我只能守这块地方。”慕容昭叹气,身影更淡了,“路,得你们自己走。沿溪水上游…穿‘百草冢’…白鸣涧不远了。”他指向屋外雨幕,“那地方…乱了。小心。”

辞别幽灵,一行人再次扎进冷雨。赤霄蔫头耷脑走在前面,背上的伤口在湿冷里抽痛,那片紫藤花瓣的微光是唯一暖意。

暴雨在天亮前停了。林子湿漉漉,泥土和腐叶的气味浓得呛人。越走,那股“乱”的感觉越压人。藤蔓像绞索缠着古树,苔藓滑腻腥甜,风穿过树洞,呜咽得像哭。

“百草冢?”赵破虏用枪尖挑起一片发黑扭曲的大叶子,眉头拧紧。大片废弃的药园。断墙,破盆,枯死的灵药被妖艳的毒草吞噬。

寂静。

沉甸甸的寂静。

只有药园中心,一棵怪树扎眼地立着。树干扭得像麻花,树皮漆黑,裂口里淌着暗红粘液。最邪门的是,这鬼地方,它枝头竟挂满了果子!

果子拳头大,赤红透亮,像血玉雕的。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往脑子里钻!闻一下,嘴里口水就止不住冒,肚子饿得发疯!累?伤?冷?全忘了!就剩一个念头:吃!必须吃!

“咕咚…”陈铁山狠狠咽了口唾沫,眼睛发直地盯着果子,握斧头的手松了又紧。赵破虏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锐利的眼神有点飘。苏小碗捂着肚子,小脸发白,眼珠却粘在那妖异的红光上。

萧翎也觉得一股燥热从小腹冲上来,馋得心慌。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疼!清醒点!这香…不对劲!

赤霄反应最疯。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果子,口水混着泥水滴下来。背上的伤好像不疼了,秃尾巴激动地乱甩。

“宝贝!大宝贝!赤晶果!吃了力气大,百病消!嗷!”什么谨慎警告全抛脑后,饿和贪占了上风。它拖着伤腿,猛地朝那怪树扑过去!

“赤霄!回来!”萧翎厉喝。

晚了。

赤霄瘸着腿,借着树干凸起几下蹿跳,爪子一划拉——三颗果子掉了下来!它自己也摔在地上,顾不上疼,抱起最大那颗,咔嚓就是一口!

噗嗤!

鲜红的汁液爆出来,溅了它一脸一身!那香气更浓了!赤霄眼珠里只剩下疯狂的光,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了下去!

一股淡淡的红光瞬间从它肚子散开,流过全身!背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结痂,萎靡一扫而空,秃尾巴尖都油亮了些!它舒服得仰头嚎:“嗷呜——爽!!!”

这景象像火星子掉进干柴堆!

“铁山哥!破虏!”萧翎还想喊,脚却自己往前迈了一步。那香气…勾魂!

陈铁山低吼一声,像头牛冲过去,抓起地上另一颗果子,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就嚼!赵破虏紧跟其后,动作快得像闪电,捞起一颗狠狠咬下!

甘甜炸开!累?没了!力气多得要溢出来!连之前耗掉的精神都瞬间补满!

苏小碗看着他们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最后那点理智崩了。她抖着手,捡起地上最小那颗果子,闭眼小心咬了一口…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冷和怕全赶跑了,舒服得差点哼出来。

萧翎看着空手,理智说有问题,可那甜香像无数爪子挠心,饿得像火烧。赤霄吃完一颗,贪婪地又望向枝头。陈铁山和赵破虏眼神灼热,一颗哪够?

“郡主,快吃!好东西!浑身是劲!”陈铁山抹了把嘴边的红汁,脸亢奋得发红。

萧翎深吸气,那香气堵得慌。

她手有点抖,终于摘下一颗。果子温温的。她闭眼咬了一口…甘甜暖流席卷!累?愁?伤?全被抚平了!精力奔涌,脑子也清亮得吓人!之前看不懂的禹碑虫文,此刻无比清晰!她又咬了一大口。

“哈哈!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赤霄亢奋地上蹿下跳。陈铁山和赵破虏只觉得力气多得想打人。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果子带来的、近乎完美的劲儿里时——

轰隆隆!

地动山摇!地面像水波一样晃!

那棵怪树漆黑的树干上,裂开的树皮猛地扭曲、凸起!暗红的粘液疯狂流淌、汇聚!一张巨大、狰狞的**森罗木面**,在树干中央猛地浮现!

没有眼珠,只有两个燃烧惨绿火焰的空洞!裂到耳根的大嘴无声开合,闷雷般的声音直接砸进脑子里:

“亵渎!!!”

恐怖的威压像座山砸下来!刚刚还浑身是劲的众人,瞬间如坠冰窟!陈铁山闷哼一声,膝盖一软!、

破虏脸煞白,握枪的手抬不起!苏小碗瘫软在地,抖得像风里的叶子。吃了两颗果子、正亢奋的赤霄,也被压得四肢贴地,喉咙里呜咽,秃尾巴死死夹住!

萧翎胸口一窒,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但刚吞下的果子精气在体内一转,硬是撑住了她,让她还能勉强站直,抬头死死盯住那燃烧的绿火巨面!那股清明感,让她更清楚地感觉到威压下的…一丝狡猾?

“无知蝼蚁!贪婪盗贼!”木面声音像冰渣子摩擦,“圣果乃此界灵源!尔等竟敢窃食!罪该万死!”

它的“目光”(绿火)扫过众人,在红光满面的赤霄和陈铁山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萧翎身上,声音带着审判:

“念尔等初犯…尚有几分机缘。想活?想赎罪?”巨口咧开诡异的弧度,“入‘古木根窟’,受试炼!若成,非但既往不咎,尔等体内圣果精气尽归己用,更可得…‘汝等渴求之秘’!”

轰隆!

话音落,古树根部地面猛地裂开!十几个漆黑深邃、阴冷腐朽的巨大树窟豁然出现!洞口边缘粗壮的黑色根须蠕动,像吃人的嘴!

汝等渴求之秘!

这六个字,重锤砸在萧翎心上!父王!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赤霄眼中爆出强烈的求生和渴望。陈铁山和赵破虏对视,看到了决绝。苏小碗虽然抖得厉害,但想到陈铁山,用力咬紧了嘴唇。

森罗木面绿火微跳,像在无声嘲笑。

萧翎强迫自己冷静。果子带来的清明让她脑子转得飞快:阳谋!赤裸裸的阳谋!用力量和秘密钓他们进死地!可有的选吗?这老树精一个念头就能碾死他们!不进去死路一条,进去…也许能活,也许能找到父王!而且体内这股劲儿…是福是祸,总得试试!

她压下翻腾的气血,感受着那奇异的“清醒”,声音在威压下绷紧:

“为洗罪!更为寻人!”

她目光扫过同伴:“进窟!”

没犹豫!赤霄嗷一声就冲向最近的窟窿。赵破虏紧跟。陈铁山一把拉起腿软的苏小碗,正要走。

“等等!”陈铁山猛地停下,手伸进贴身衣襟,摸出个东西——红绳系着的深褐色桃木小斧头,拇指大,刻着模糊符文。这是他娘给的护身符。

他一把塞进苏小碗冰凉的手里,大手用力一握她的小手,声音又低又沉:“拿着!安心!跟紧俺!”

苏小碗一愣,看着手里带体温的小斧头,又抬头对上陈铁山石头一样稳的目光,一股劲儿顶上来,她用力点头,把小斧头死死攥紧。

两人身影消失在树窟黑暗里。

萧翎是最后一个。她站在自己选的树窟前,洞口漆黑,阴冷的风带着腐朽味倒灌,吹得衣服紧贴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森罗木面,绿火幽幽,嘴角那点诡笑若有若无。

不再迟疑,纵身跳下!

身体穿过一层粘稠水膜,双脚落在一片带着弹性的“地”上。

眼前景象大变!

宏伟的虬龙根殿!巨大如虬龙的树根盘绕成整个空间,根须散发着月华般的银白柔光。抬头是根须穹窿,脚下是细密根须织成的“毯”。空气里是浓重的土腥和木头香。

正前方,一条幽深的甬道。两侧根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闪光的禹碑虫文!那些字像活的,在壁上缓缓流动、变幻,透出古老神秘又诡异的气息。

试炼,开始。

萧翎握紧拳,感受着体内果子残留的力气和脑子里的清明,又摸了摸怀里的扳指。她吸口气,抬脚就要往前走。

突然!

甬道深处,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

刺啦——

像生锈的铁链,拖过粗糙的树根!

萧翎全身汗毛瞬间炸起!刚刚果子带来的暖意和清明,被一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取代!

这鬼窟窿深处…锁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