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院书房内,空气凝固如冰。
赵飞燕端坐案后,那张素来清冷如霜的玉容,此刻笼罩着一层令人心悸的寒霜。她面前的地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正是昨夜刺杀陈默的杀手!尸体已被简单处理过,但咽喉和胸口的致命伤依旧触目惊心。旁边,放着那块从杀手身上搜出的、刻着模糊“鹰”形图案的黑色令牌。
陈默站在下首,后肩的伤口已被府中李大夫重新包扎妥当,缠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迹。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将昨夜遇刺的经过,以及那神秘白衣女子出手相救、留下警告的话语,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京城的水,比江南浑多了……”陈默重复着白衣女子的话,目光落在那块黑色令牌上,“小姐,此令牌……可是京城‘鹰卫’所有?”
赵飞燕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冰冷的鹰形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风暴般的怒意与凝重!
“鹰卫……隶属刑部,掌缉捕、刺探、诏狱!非大案要案,轻易不出京城!”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割裂着凝重的空气,“何鸿福……竟真请动了京城的‘鹰’!好!好得很!”
她猛地站起身,月白的裙裾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影七!”
“属下在!”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正是赵飞燕最信任的护卫首领。
“立刻派人!盯死江宁府所有通往京城的驿站、水路码头!查!何鸿福何时离城?与何人同行?落脚何处?我要知道他进京后的一举一动!所有蛛丝马迹,不得遗漏!”赵飞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另外,加派人手!格物院、琉璃阁、陈默居所,十二时辰轮值守护!再有人敢伸手……格杀勿论!”
“是!”影七躬身领命,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赵飞燕的目光转向陈默,落在他肩头的伤处,那冰封的眸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她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伤……可要紧?”
“皮肉伤,无碍。”陈默微微摇头,目光坚定,“小姐,对方已动用了鹰卫,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必须……主动出击!”
“如何出击?”赵飞燕看着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默眼中寒光闪烁,“何鸿福最大的依仗,无非是京城的靠山和他那遍布江南的糖业生意!靠山我们暂时动不了,但他的根基……可以挖!”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小姐,‘雪糖’工艺已基本成熟,原料储备充足,人手也已培训。时机……到了!我们立刻放出风声,就说赵家无意间得了一味上古‘霜糖’秘方,色泽如雪,甜如蜜露,即将在江宁府限量试售!价格……只需市面精糖霜的五成!”
“五成?!”赵飞燕瞳孔微缩!这价格,足以让整个糖业市场天翻地覆!
“对!五成!”陈默斩钉截铁,“何鸿福在江宁乃至江南,囤积了大量蔗糖,这是他重要的现金流!我们以‘雪糖’之名,以绝对的价格和品质优势,瞬间冲击市场!让他的糖……烂在仓库里!断其财源!看他如何向京城的靠山交代!届时,他要么仓皇回援,要么……被他的靠山当作弃子!”
釜底抽薪!直击要害!
赵飞燕深深地看着陈默,这个家丁的狠辣与果决,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她缓缓点头:“好!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我要在三日之内,看到江宁府的糖价……崩盘!”
“是!”陈默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反击的号角,由他亲手吹响!
三日后,江宁府南市。
“赵氏商行”门前,人山人海,喧嚣鼎沸!比“琉璃阁”开业时更加疯狂!无数粮商、糖贩、糕点铺老板、乃至寻常百姓,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商行门口那块巨大的告示牌,上面赫然写着:
“上古秘方‘霜雪糖’!色如初雪!甜胜蜜糖!今日试售!每斤……五百文!”
五百文!只有市面精糖霜的一半价格!还冠以“上古秘方”、“霜雪糖”的神秘名号!
“让开!让开!给我来十斤!”
“我要二十斤!快!”
“赵家又出神物了!快抢啊!”
人群彻底疯狂了!银子如同流水般涌入柜台!
商行内,几个巨大的木桶被打开。桶内,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的“雪糖”堆积如山!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伙计们用特制的木勺舀起雪糖,那纯净的白色和浓郁的甜香,瞬间征服了所有人!
“天啊!真是雪一样白!”
“好甜!一点杂味都没有!”
“这……这真是糖?!”
“五百文?!赵家这是做善事吗?!”
惊叹声、抢购声、银钱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仅仅一个上午,“赵氏商行”准备的数千斤“雪糖”被抢购一空!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全城!所有糖铺门可罗雀!囤积居奇的糖商们面如死灰!
何府。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声音带着哭腔,“赵家……赵家推出了一种叫‘霜雪糖’的东西!白得像雪!甜得吓人!只卖五百文一斤!全城的人都疯了!咱们……咱们库房里囤的糖……全……全卖不动了!糖价……崩了!”
何鸿福正对着京城方向写着一封密信,闻言手一抖,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信纸上,墨迹污了一大片!他猛地抬头,肥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五……五百文?!白……白如雪?!这……这怎么可能?!”
他踉跄着冲到窗前,推开窗户。远处街道传来的喧嚣声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糖业帝国,正在这“霜雪糖”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陈默!赵飞燕!!”何鸿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眼赤红如血,“我要你们死!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他猛地转身,对着管家咆哮:“备马!去京城!快!我要亲自去见侍郎大人!”
格物院内,灯火通明。
陈默正指挥着刘三和几个核心工匠,连夜赶制一批特殊的“烟花”。这些烟花外形粗犷,内部填充的,却是他根据记忆改良过的黑火药配方(硝石、硫磺、木炭比例优化),威力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烟花。
“院首,这……这火药配比,是不是太猛了点?”刘三看着陈默写下的配方比例,有些心惊肉跳。他做过鞭炮,但从未见过如此大剂量的火药混合。
“要的就是猛!”陈默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按我说的做!外壳加厚!引线加长!这批‘烟花’,是用来……听响的!”
他必须未雨绸缪!鹰卫的出现,意味着京城的黑手已经伸了过来。下一次袭击,可能更加猛烈!他需要一种足以震慑宵小的“雷霆手段”!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院门口响起:
“陈院首好兴致,深夜还在研制……烟花?”
陈默猛地转身!
只见格物院门口,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依旧是那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脸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清冷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正是昨夜救他的白衣女子!
“是你?!”陈默心头一震,随即拱手行礼,“昨夜救命之恩,陈默铭记于心!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白衣女子莲步轻移,缓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那些正在配制的火药原料,眼神微动:“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你可以叫我……云漪洛。”
云漪洛!
陈默心中剧震!果然是她!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她主动现身了!
“云姑娘……”陈默正要开口。
云漪洛却抬手打断了他,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伤处,声音依旧清冷:“鹰卫出手,一击不中,必会再来。下一次,不会只是两个小卒子。”
“我知道。”陈默沉声道,“所以,我在准备……迎接他们的‘厚礼’。”他指了指那些火药。
云漪洛的目光在火药堆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此物……便是你‘格物’之道的产物?威力如何?”
“足以……开山裂石!”陈默语气笃定。
云漪洛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鹰卫为何会对你出手?”
“何鸿福请动了京城的靠山。”陈默回答。
“何鸿福?”云漪洛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不过是一条被推出来的狗。真正想要你命的……是你这‘格物’二字,触及了某些人……绝不容许外人窥探的‘禁忌’!”
禁忌?!
陈默瞳孔骤缩!格物……触及了禁忌?难道……这个时代,还有其他人掌握着超越时代的技术?或者……格物之道本身,就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什么禁忌?”陈默追问。
云漪洛却微微摇头:“时机未到。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也浑得多。江宁府……太小了。你的‘格物’之光,注定要照亮更大的舞台。但在此之前……活下去!”
她说完,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门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一缕清冷的幽香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小心……火。”
小心火?
陈默看着地上那些火药原料,心头警铃大作!难道……鹰卫的下一次袭击,会用火攻?!
七日后,江宁府码头。
一艘奢华的官船缓缓靠岸。船头,何鸿福一脸憔悴,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仿佛老了十岁。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倨傲、身着便服却难掩官气的男子。
何鸿福看着熟悉的江宁码头,眼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怨毒和……一丝恐惧。他这次进京,虽然见到了靠山户部侍郎王大人,但王大人对他糖业崩盘之事极为不满,只冷冷丢下一句:“废物!连个家丁都收拾不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能将‘格物’之秘夺来,提头来见!”
他正欲下船,一个心腹家丁却连滚爬爬地冲上跳板,脸色惨白如纸:“老爷!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何鸿福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咱们……咱们在城西最大的糖仓……昨夜……昨夜走水了!”家丁哭嚎着,“火……火势冲天!根本扑不灭!囤的几十万斤蔗糖……全……全烧没了!”
“什么?!”何鸿福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进河里!他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目眦欲裂:“走水?!怎么可能?!看守呢?!都是死人吗?!”
“看守……看守都……都被打晕了!”家丁颤抖着,“火……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烧得……烧得特别快!特别猛!还……还炸了!跟打雷一样!人都靠不近啊!”
炸了?!打雷?!
何鸿福脑中嗡的一声!他猛地想起陈默那诡异的“格物”手段!难道是……他?!
“陈默!赵飞燕!!”何鸿福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甲板上,溅起一片水花!他最后的依仗,最后的翻身资本……没了!彻底没了!
“老爷!老爷!”家丁和船上的随从顿时乱作一团。
岸上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到,码头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层雅间,陈默和赵飞燕正凭窗而立,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火……烧得够旺。”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昨夜那场“意外”的大火和爆炸,正是他精心准备的“厚礼”——用改良火药制造的“引火装置”!
赵飞燕的目光扫过甲板上如同死狗般的何鸿福,又看向陈默缠着绷带的肩膀,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江面上跳跃的火光(远处糖仓余烬未熄),也映着陈默沉稳的侧脸。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江宁事了。京城……才是真正的战场。你……准备好了吗?”
陈默迎着江风,挺直脊背,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帝国的心脏,也是风暴的中心。
“小姐所指,便是陈默刀锋所向。这天下……该尝尝‘格物’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