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空间撕裂的剧痛和意识沉沦的冰冷仿佛还在骨髓里叫嚣,林默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猩红的警报灯与狂暴的电蛇,而是一片柔和得近乎不真实的米白色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阳光晒过棉布混合的干净气息,静谧得能听到自己虚弱的心跳。

“醒了?”一个带着疲惫却掩不住欣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默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苏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换下了破损的战斗服,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浅灰色棉质长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亮,正小心地削着一个苹果。

阳光透过旁边宽敞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照亮了她眼底残留的一丝后怕和深深的关切。

“苏探员…阿努?”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阿努!”一个银白色的毛团应声从床尾猛地窜到他枕边。

阿努的晶甲光泽恢复了温润,只是额头的幽蓝晶石似乎比之前更明亮深邃了一点。

小家伙焦急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林默的脸颊,发出呜呜的低鸣,传递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担忧。

“我们都在这儿,安全了。”苏瑾放下苹果和刀,俯身过来,动作轻柔地检查了一下林默额头的温度,“

这里是我的一个…安全屋。很偏僻,很安全。你昏迷了三天。”

林默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都裹着厚厚的绷带,尤其是后背,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痛和麻痹感,那是控电者最后一击留下的烙印。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虚弱感席卷而来。

“别乱动,”苏瑾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你伤得很重,脊椎神经差点被彻底摧毁。

幸好…阿努的空间跳跃把你及时带了回来,加上这里的医疗设备。

”她指了指角落里一个闪烁着柔和蓝光的、形似小型休眠舱的仪器,“它一直在帮你修复受损组织。”

林默的目光越过苏瑾的肩膀,投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连绵起伏、覆盖着苍翠松林的群山,山谷间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

更远处,是蔚蓝无垠的海平面。海风带着咸湿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穿过半开的窗户,轻轻拂动着窗帘。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温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没有警报,没有尘埃,没有血腥味,只有阳光、清风、山林和大海。

这种纯粹的、近乎奢侈的宁静,让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林默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日子就在这近乎凝固的静谧中流淌。林默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源碑的力量在宁静中悄然滋养着他,加上苏瑾安全屋内先进的医疗设备和营养补充,那些狰狞的焦黑伤口开始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肤。

麻痹感逐渐消退,肌肉的力量也在缓慢回归。他能从床上坐起来,能扶着墙慢慢走到窗边,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看着阿努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在屋外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撒欢打滚,追逐着蝴蝶。

苏瑾几乎成了他的专属护士兼厨师。她褪去了“猎隼”的锐利锋芒,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动作麻利地换药、准备营养餐。

她的厨艺…嗯,说实话,仅限于把食物煮熟且保证营养均衡,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但每当她把一碗熬得有点糊的粥或者一块煎得边缘发黑的鱼肉端到林默面前时,林默都会毫不犹豫地吃光,然后认真地说:“很好吃。”

换来苏瑾一个带着点无奈和不好意思的白眼。

“少来,我知道味道不怎么样。”有一次她没好气地说,嘴角却微微弯起。“真的,”

林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轮廓,“是…家的味道。”

苏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耳尖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粉红。

阿努成了这段疗伤时光里最闪亮的“电灯泡”兼开心果。

小家伙似乎完全理解主人需要休养,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趴在林默脚边。

或者窝在他怀里,晶甲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微光。但它的“灯泡”属性也展露无遗。

有一次,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

林默靠在窗边的躺椅上,苏瑾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后背换药。

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新生的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电流。气氛有些安静,也有些微妙的粘稠。

林默看着苏瑾低垂的、被夕阳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心跳有些失序。

“苏瑾,”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在实验室…谢谢你最后那一下。”

苏瑾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和阿努,我早就…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而且…你最后撞向培养槽…太冒险了。”

“值得。”林默看着她,目光坦诚而灼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稀薄。

苏瑾的指尖停在他的背上,忘了动作。

夕阳的光线似乎变得格外暧昧,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就在某种微妙的氛围即将破土而出时——

“阿努!”阿努突然从林默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歪着小脑袋,晶亮的银眸看看林默,又看看苏瑾,似乎在问:“你们在干嘛?怎么不说话了?”

然后,它又跳上林默肩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啪嗒”一下,舔在了林默还没完全愈合的、露在绷带外的一小块皮肤上。

“嘶!”林默猝不及防,被舔得又痒又麻,差点从躺椅上弹起来。

苏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她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一下阿努的小脑袋:“捣蛋鬼!不许乱舔,伤口会感染的!”

阿努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好像在说:“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关心嘛!”

林默看着苏瑾难得露出的、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夕阳的金光在她眼中跳跃,比窗外的海面还要动人。

后背的麻痒似乎也变成了甜蜜的烦恼。他无奈地揉了揉阿努的脑袋:“好吧,阿努大爷的关心,我收到了。”

类似的情景时常发生。当两人坐在门廊下,分享一杯苏瑾勉强泡得能入口的茶,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气氛渐入佳境时。

阿努可能会突然叼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松果或者一块闪亮的石头,得意洋洋地放在两人中间,打断他们的对话,要求表扬。

或者在他们一起研究零号档案盒(虽然依旧无法打开)时,阿努会跳上桌子,试图用爪子去碰那幽蓝的三棱柱,被两人手忙脚乱地阻止。

它的存在,像一道活泼的溪流,冲散了两人之间因过往经历和当前处境而可能产生的沉重或尴尬,让这段疗伤的日子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笨拙的暖意。

林默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已经可以不用搀扶地在屋前屋后散步,甚至可以帮苏瑾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在屋后的小菜园里拔拔草(虽然经常分不清草和菜苗),或者给阿努准备它最爱吃的特制能量小鱼干。

夕阳西下,是他们一天中最美的时刻。这一天,林默恢复得不错,两人带着阿努走到了安全屋不远处一片面向大海的缓坡草地上。

巨大的落日如同一个熔金的火球,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渲染成壮丽的橘红、瑰紫、靛蓝的渐变油画。海面波光粼粼,像铺满了碎金。

苏瑾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林默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这天地间的盛景。阿努在他们脚边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得不亦乐乎。

“真美,”林默轻声说,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渺,“感觉像偷来的时光。”苏瑾仰起头看他,夕阳在她眼中燃烧:“

是啊,偷来的。但…很珍贵。”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卸下防备后的柔软。

林默心中一动,慢慢在她身边坐下,肩膀轻轻挨着她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阿努玩累了,凑过来,挤在两人中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谁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海浪温柔的拍岸声,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劫后余生的庆幸,朝夕相处的依赖。

患难与共的情谊,在这片被夕阳熔化的金色时光里,悄然发酵,酝酿成一种更深沉、更挠人心扉的东西。

林默的手,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覆盖在苏瑾放在草地上的手背。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她的指尖有些凉,林默的手掌则带着伤愈后新生的温热。

苏瑾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依旧凝视着沉入海面的落日,但耳根那抹被夕阳掩盖的绯红,却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她没有看他,只是反手,极其轻微地,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默心底漾开巨大的涟漪。

一股暖流从相触的指尖涌遍全身,比源碑的力量更温柔,却更让人悸动。他悄悄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阿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两人中间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小脑袋蹭了蹭林默的手臂,又去拱苏瑾的腿,发出不满的哼哼声,似乎在抗议被挤到了。

两人都被它逗笑了,那点刚刚升起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暧昧,被小家伙的“打岔”冲淡了些许,却又奇异地融入了更多生活的烟火气和甜蜜的负担。

林默和苏瑾相视一笑,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眼中,也映亮了彼此眼中那份心照不宣的、刚刚萌芽的情愫。

在这片远离纷争的桃源里,在阿努这个“超级电灯泡”的见证下,某种比战斗情谊更柔软、更挠人的东西,正在这片被阳光和海风祝福的土地上,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