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城西。
废弃马厩里弥漫着干草腐烂和陈年马粪的混合气味，几匹瘦骨嶙峋的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林默靠在一堆发霉的草料上，正在感受尝试吸收虚空中的元素，修补自己的身体。
突然，林默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由远及近。卡尔的身影出现在马厩门口，他宽阔的肩膀上，伏着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他小心翼翼地侧身进来，动作轻柔得与他那磐石般的体格形成鲜明对比。
“莉莉…”卡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女孩放下。
林默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子，外面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卡尔那件同样破旧的厚外套。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亚麻色头发，此刻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小脸上。小脸蛋圆圆的，带着婴儿肥，鼻尖冻得有点发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此刻因为惊惧和困倦而蒙着一层水汽，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受惊的小鹿。
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往卡尔身后缩，怯生生地偷瞄着靠在阴影里的林默。
“这就是……莉莉…？”看着眼前这个像只受惊小兔般依偎在父亲腿边、眼神纯净带着懵懂恐惧的小女孩，和他记忆深处那个游戏中，那个被哈克用金钱和谎言彻底洗脑、 蒙蔽了双眼的女孩截然不同。
现在的莉莉，虽然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弱，脸上也带着逃亡的疲惫和恐惧，但那圆润的脸蛋、清澈的眼神，完全就是一个在贫苦环境中长大、被父亲竭力保护着的普通小女孩的模样。
一点也看不出未来那种被彻底洗脑、扭曲心智后的阴鸷和偏执，也不知道官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微胖圆润的面庞让林默仿佛一眼就看到了故人。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莉莉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卡尔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裤腿，“家里…家里着火了吗？好大的烟…哈克叔叔呢？他说今天要带我去买新裙子…”
“莉莉！”卡尔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严厉，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恐慌。他蹲下身，用那双沾着敌人和自己血迹的粗糙大手，笨拙地捧住女儿的小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听着，莉莉！以后不准再提哈克！他不是好人！他是个…魔鬼！他骗了我们！爸爸现在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离开这里！”
莉莉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了，小嘴一瘪，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受伤。
“可是…可是哈克叔叔说…他说你…说你没用…”莉莉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更让卡尔心如刀绞的话，“他说你保护不了妈妈…也保护不了我…他说只有跟着他…才…才不会被人欺负…” 这些话显然被重复灌输了很多遍，即使在她最恐惧的时候，也本能地说了出来。
卡尔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冰锥刺穿。他捧着小女儿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坚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崩溃的痛苦和深深的无助。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一拳砸碎敌人的颅骨，却无法击碎那些被恶意植入女儿幼小心灵的毒刺！
就在这时，林默撑着草垛艰难地站了起来。他走到莉莉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莉莉，”林默看着她泪汪汪的大眼睛，“你爸爸没有骗你。哈克是个坏人，非常坏。他一直在欺骗你们。你爸爸今天做了非常勇敢的事情，他打败了很多坏人，就是为了救你出来，带你去一个没有坏人的地方。”
莉莉怯生生地看着林默，又看看痛苦沉默的父亲，小小的脸上充满了迷茫和挣扎。她似乎能感觉到父亲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疲惫，也能感觉到林默话语中的认真。但那些被灌输的“爸爸没用”的观念，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幼小的心灵。
“我…我想妈妈…”莉莉最终只是低下头，把小脸埋进那个破旧的布偶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卡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手轻轻放在女儿颤抖的背上。
林默站起身，看着这对伤痕累累的父女，又望向马厩外，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追兵随时可能扩大搜索范围。他必须做出决断。
“卡尔，王都不能待了，卢西恩和教会的人很快就会全城搜捕我们。”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我们现在就走，离开王都！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去找一个人！”
卡尔猛地抬头，眼中带着疑问和警惕：“谁？”
“伊莉安娜。”林默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
卡尔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如刀：“克林多家的女儿？你去找她做什么？她跟卢西恩…”
“她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林默打断他，语速飞快，“而且，我有必须要救她的理由”
卡尔沉默了，他看了看怀中哭泣的女儿，。
“你确定能找到她？确定她…会帮我们？”卡尔的声音充满疑虑。
因为伊莉安娜的名声，或者她们母女的名声都不好，本来雷克状告卢西恩弑兄占嫂，赢得了不少普通民众的同情和支持，可是在裁判所审判日，主教当庭展示了证据：那是伊莉安娜的母亲艾薇儿日记，展示了其暗恋卢西恩多年。
还有侍卫证词称克林多因发现妻子不忠羞愤自杀，加上关键证据被调包，雷克更是被审判长判处污蔑贵族，流放北境。
这也就导致民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所以伊莉安娜母女的名声急转直下。
“不确定，但也得试一试！”林默斩钉截铁道。
卡尔深吸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痛着他的肺腑。他看着女儿沾满泪痕的小脸，眼神中的犹豫最终被磐石般的决绝取代。
他需要林默的脑子，林默也需要他的力量，而莉莉…需要活下去的机会！
“好！”卡尔猛地起身，一把抱起还在抽泣的莉莉，“怎么走？带路！”
林默点了点头，他走到马厩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寂静的街道，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掩护。
“跟我来，保持安静。”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新生的、冰冷的力量，一丝微不可察的阴影似乎在他脚下悄然蔓延开来，让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模糊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