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布帘那边的呼吸声还匀着,苏媚睡得沉。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左臂的伤虽然还不能太用力,但拆枪足够了。炕桌上的锉刀和砂纸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等待出鞘的刀。

56半被他拆成了零件,摊在铺着厚布的炕上。枪管、枪栓、弹匣、瞄准镜……每一个零件都被仔细擦拭过,去除了经年的油污和锈迹。林跃进的动作很慢,却稳得惊人,指尖捏着细小的弹簧,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你这是……把枪拆了?”

苏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吓了林跃进一跳。他抬头,看见布帘被掀开一角,苏媚探着半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盯着炕上的零件,像是在看一堆即将散架的废物。

“不拆怎么改?”林跃进拿起枪栓,用细砂纸打磨着内壁的毛刺,“里面的锈迹不清理干净,打几枪就卡壳,到时候被野物追上,哭都来不及。”

苏媚趿着鞋过来,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枪管:“能装回去不?别拆了装不上,那可是咱全家的指望。”

“放心。”林跃进的手指在枪栓的凹槽里游走,动作流畅,“我闭着眼睛都能装回去。”

这话没吹牛。在雇佣兵训练营,分解组装各式枪械是基础课,56半这种结构简单的步枪,对他来说跟搭积木差不多。他甚至能蒙眼在三十秒内完成分解再组装,这手绝活曾让不少战友咋舌。

苏媚还是不放心,蹲在旁边盯着,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林跃进用锉刀一点点打磨瞄准镜的固定座,动作精准得像在用尺子量,她心里那点怀疑慢慢淡了。这男人虽然话少,但手上的活儿确实利索,比村里那些只会吹嘘的猎人靠谱多了。

“锅里温着玉米糊糊,”苏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还有俩窝窝头,你先垫垫,我去看看晒的兽皮干了没。”

林跃进“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他正专注于调整枪栓的弹簧张力,力道大了容易走火,小了又击发无力,必须恰到好处。

等他把最后一个零件装回去,重新组装好的56半放在炕上,晨光透过窗纸照在枪身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枪管更亮了,枪栓拉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顺滑得像抹了油。最关键的是瞄准基线,经过微调,与枪管完全平行,打出去的子弹绝不会再跑偏。

林跃进拿起枪,对着窗外的树干虚瞄了一下,手感极佳。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杆枪总算有了点样子。

“装好了?”苏媚端着一盆野菜进来,看到组装完整的步枪,眼睛亮了亮。

“嗯,试试就知道好不好用了。”林跃进放下枪,走到桌边准备吃饭。

玉米糊糊温温热热的,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是苏媚特意多放的猪油。窝窝头是杂面的,掺了玉米面和豆面,有点喇嗓子,却带着粮食最质朴的香气。

“这糊糊熬得比前几天稠。”林跃进喝了一口,随口说。

苏媚正择着野菜,闻言手顿了一下,脸上有点热:“你伤还没好,得稠点才有劲儿。等好了,想喝稀的都没有。”

林跃进没接话,低头专心吃饭。他发现苏媚这几天做饭,总在有意无意地多放些油水,窝窝头也从纯玉米面换成了更顶饿的杂面。这些细微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破。

吃完饭,林跃进拿起改装好的56半,想出去试试手感。刚走到门口,就被苏媚叫住了。

“等会儿!”她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几块厚厚的兽皮,“给老炮和铁头做的护甲,你看看合不合身。”

兽皮是狍子皮,鞣制得很软和,边缘用粗线缝了圈耐磨的帆布,胸口的位置还加了层硬衬,能挡住野兽的利爪和獠牙。

“你做的?”林跃进有些意外。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很费功夫,尤其是测量尺寸和缝合硬衬,没点耐心做不来。

“不然还是你做?”苏媚白了他一眼,拿起一块往老炮身上比划,“前儿个看你给它们喂窝头,知道你待见这俩狗。进山打猎,全靠它们呢,护具得做好点。”

老炮似乎知道这是给它的,乖乖地站着不动,尾巴轻轻扫着地面。铁头也凑过来,用脑袋蹭苏媚的胳膊,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铁头这几天跟你亲多了。”苏媚笑着摸了摸铁头的脑袋,“以前除了我和我男人,它见谁都龇牙。”

林跃进看着两只狗。老炮沉稳,铁头机警,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它们看他的眼神里已经没了敌意,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性的信任。尤其是铁头,早上他拆枪时,这狗就趴在炕边守着,寸步不离。

“护甲做得不错。”林跃进拿起另一块,给铁头穿上,调整了一下松紧,“就是这绳子得换根粗点的,不然被野兽拽一下就断了。”

“知道了,等会儿我去李大胆家要根牛筋绳。”苏媚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李大胆说今天去公社领这个月的子弹,让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把猎人证领了。”

“去。”林跃进立刻点头。子弹是重中之重,有了子弹,这杆改装好的56半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收拾好东西,两人准备出发。苏媚锁门时,林跃进把56半背在肩上,枪身斜跨在后背上,枪口朝下,是标准的携行姿势。这姿势看着随意,却能在最短时间内把枪拔出来,是他多年佣兵生涯养成的习惯。

“你这姿势……”苏媚看着有点别扭,“村里猎人背枪都扛在肩上,你这样看着怪吓人的。”

“这样快。”林跃进简单解释,“遇到危险,能多一秒反应时间。”

苏媚没再追问。她发现林跃进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平时看着挺平静,可一涉及到枪和危险,眼神就变得特别锐利,像大白山里随时准备扑食的豹子。

两人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了李大胆。他个子不高,精瘦,眼睛很亮,手里提着个布袋子,看到他们就扬了扬手:“跃进哥,媚姐,正等你们呢!”

“子弹领了?”林跃进问。

“领了,五发,刚从武装部老张那儿拿的,新鲜热乎的。”李大胆把布袋子递过来,里面果然是五发黄澄澄的子弹,“猎人证也办好了,给,照片还是用的你那天在公社拍的,有点黑,不过能看清楚。”

林跃进接过猎人证,上面贴着他的照片,穿着苏媚男人的旧褂子,表情有点僵硬。证上写着他的名字、年龄,还有“红星公社靠山屯猎人”的字样,盖着鲜红的公章。

“这下名正言顺了。”李大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等跃进哥伤好了,咱组队进山,保准能打着大猎物。我听说二愣子他舅前几天在山那边看到一群狍子,得有七八只呢!”

“不急,先把伤养好。”林跃进把猎人证揣好,子弹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改明儿先去附近试试枪,看看准头怎么样。”

“试枪?我知道个好地方,”李大胆热情地说,“后山有片空地,以前生产队练靶用的,离屯子不远,安全。”

林跃进点头:“行,就去那儿。”

三人往公社走,一路上碰到不少村民,都好奇地打量着林跃进。有人跟苏媚打招呼,问这是不是她新找的男人,苏媚大大方方地应着,脸上带着点少见的笑意。

林跃进跟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靠山屯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分布,土坯房,木栅栏,院子里大多堆着柴火和兽皮。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烟和牲畜粪便的味道,很朴实,也很真实。

这就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走到公社门口,李大胆去办事,林跃进和苏媚在外面等着。苏媚看着不远处供销社的窗口,突然拉了拉林跃进的袖子:“等会儿买两斤红糖呗?我看你这几天总咳嗽,泡点糖水喝能好点。”

林跃进愣了一下。他确实有点咳嗽,是穿越时受了风寒,没当回事,没想到苏媚注意到了。

“不用,浪费钱。”林跃进说。

“啥浪费?”苏媚瞪他,“身体是本钱,你要是病垮了,谁进山打猎?到时候咱俩喝西北风去?”她说着就往供销社走,“我有钱,上次卖狍子皮攒的,够买两斤。”

林跃进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握着那杆56半。枪身冰凉,可心里却莫名地有点暖,像喝了口刚熬好的玉米糊糊,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他想,或许这个“老婆”,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至少,她熬的玉米糊糊,比压缩饼干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