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冬季,京都。
一处简陋的小院落里的卧房,贺颂柠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玻璃窗外纷飞的雪花。
寒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冻得本就冷得僵硬的贺颂柠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一个月前,周淮白出任务的时候死了。
她没有工作,家里的东西还被周家其他人全都占了去,最后还被赶到了这什么都没有的破落小院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生活因此一落千丈。
从始至终,周淮白喜欢的都是她的姐姐,对她从来提不起兴趣,两人结婚十年,夫妻感情并不好,他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
就连糊里糊涂有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她作为妻子没能给周淮白生下一儿半女,周家人把她当成外人,把属于周家的东西拿回去,她也能理解。
在利益面前人心排外是正常的,但周家人把她赶出来的时候,言语和行为中都表现出了对她的恨意。
这让贺颂柠不太明白,周淮白又不是她害死的,他们为什么要恨她。
正想着,“吱呀”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下一秒,寒风一股脑地卷进了屋里,贺颂柠像是突然被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浑身上下都被冰裹着,一口寒气差点就喘不上来了。
来不及难受,她就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人,心里惊喜无比。
对啊,她还有家人,她还有活路。
“姐姐,你来了。”来人身上裹着厚实的军大衣,上面还有肩章,是她的姐姐,贺颂棉,现在是文工团的团长。
贺颂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病容的贺颂柠。
她的眼神冰冷,一点姐妹之间的情谊都没有,更像是在看一个手下败将。
“妹妹,周淮白背着叛国的名声死了,你作为他的妻子,以后出门只会被人唾弃,好歹他也用自己的工资养了你十年,不如,你下去陪他吧。”
贺颂柠见到亲人的欣喜还来不及反映到脸上,听到贺颂棉的话,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周淮白叛国?
这怎么可能!
他是不喜欢她,但是以他的品行,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的。
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可是贺颂棉还在一句接一句地说。
她告诉她,周淮白不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的,是做出了违背华国的事情才被最后处决的。
姐夫,也就是贺颂棉的老公关绍权,掌握了不少证据,证明周淮白都勾结了哪些国外特务,以及泄露了多少国家机密,损害了多少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贺颂棉一桩桩一件件的罗列着周淮白背叛国家的罪名。
最后总结,周淮白的叛国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部队才没有给她发抚恤金。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人上门来找她这个家属协助调查,还是托了姐姐的福。
姐姐嫁到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婆家,在姐夫关绍权的担保下,部队领导才没有追究调查她。
姐姐最后说:“我今天来,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
送她最后一程,是要放弃她了吗?
贺颂柠良久才回过神,“可是,姐姐,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不救我?”
现在又不是古代,要她好好的一个人陪葬?
而且她跟周淮白的感情也不好,也没有必要殉情。
她们可是亲姐妹,姐姐来了不说救她,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贺颂棉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一样,突然大笑起来,“救你?你又不是我的亲妹妹,何况,你早就没救了,我还费那个力气救你做什么,。”
贺颂柠再次听不懂她的话,抓住贺颂棉的手,声音急乱地问:“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贺颂棉像甩脏东西一样甩开了贺颂柠的手,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吗?那我就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你现在只有等死的份了!”
然后下一秒,贺颂棉就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像是逗想要逗一只猫一样弯下腰,挑起贺颂柠的下巴,慢悠悠地说:“算了,我发发好心,让你死个明白吧。”
她脸上又是那种胜利者的得意表情,“当年妈妈……不是,应该说是你妈,她生的确实是一个儿子,而不是我,只可惜,她说了多少遍都没有人信她,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丢失了一个儿子,所以想要儿子想疯了,最后得了失心疯。”
“事实上,你的亲生二哥在出生那天就被掐死了。”
“还有你那五岁时跟着你妈一起坐火车回京都的大哥,他走丢也不是意外,不过他运气倒是好,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贺颂棉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冰刀一样,扎在了贺颂柠的心头上,让她疼痛难耐,却又受虐地想要听到更多。
当年妈妈怀第二胎的时候,他们一家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还在南方,跟舅舅一家住在一起。
等妈妈的肚子六个月的时候,爸爸接到通知要调回京都。
但交接工作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再等两个月,妈妈的肚子就八个月了,肚子更大就不方便远行了所以妈妈着急想提前回京都。
一方面南方医疗条件落后,很多检查都做不了,回京都有大医院,她检查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健健康。
另一方面她没有工作,也想趁着身子还能动,提前到京都把房子打扫出来,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一个舒适的环境。
等爸爸交接完工作调职回京都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在京都的生活就有盼头了。
爸爸虽然不放心妈妈一个人顶着那么大的孕肚还要自己带着才五岁的大哥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回京都,但他那段时间真的抽不开身,不能亲自把妈妈和哥哥送回京都。
妈妈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每年南来北往的火车他们都要坐几趟,早就驾轻就熟了。
而且爸爸是铁路工作人员,妈妈是铁路人的家属,在火车上就跟在自己家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