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沈狱沉默了片刻,阳光透过破窗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了。

在这盘棋里,他连当棋子的资格都勉强,想活下去,想搭上海刚峰这条线,只能用最险的法子。

他得骗

骗海刚峰,说自己手里面有两淮盐商案的重要线索。

这个线索还是骗。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白莲教绝对和两淮盐商案有关系,而且自己这里绝对有他们要的东西。

这件东西不是物品,而是和沈狱有关的某种线索。

这个线索关键,但是不起眼,而且沈狱也不知道这个线索是什么。

这法子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若是海刚峰识破了他的“骗术”,以对方的刚正,定会把他当成搅局的奸佞,到时候别说借力,怕是还会被直接扭送官府。

可除此之外,他再无别的路可走。

沈狱坐在桌前,指尖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划着,像是在勾勒一张无形的网。

他手里确实没有铁证,盐案的核心账本、江彬勾结盐商的书信、白莲教与官员往来的凭据............

这些都藏在暗处,连影子都摸不着。

可他有一样东西----白莲教对他的追杀。

“他们要杀我,绝非无的放矢。”

沈狱低声自语,眼神越来越亮,

“沼狱遇袭,家中遭刺,两次都冲着我来,绝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要查这件案子,其中一定有着某种他不知道的关联,这本身,就是最硬的‘线索’。”

他要编的,不是天马行空的谎言,而是基于这两次追杀的“合理延伸”。

将细节模糊却指向明确,既能解释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又能将白莲教、江彬、盐商牢牢绑在一起。

“海刚峰绝对没有查到东西,不然回来的路上不可能这么平静,他这次回京不只是为了弹劾江彬,更是为了要权,要在两淮查案最大的权力,而这个权力只有圣上可以给。”

沈狱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思路像被清水洗过般清晰,

“我给他的不是证据,是方向,是让他觉得‘值得一查’的引子,他刚正,但不迂腐,只要线索够关键,他定会顺着往下挖。”

更重要的是,他算准了海刚峰的处境。

查这等大案必须要有锦衣卫从中参与,起到监督,辅佐之职。

而锦衣卫的人里,谁能信?

第一人选肯定是他沈狱

根底清白,又有合作基础。

“圣上若真要查盐案,海刚峰是最佳人选。”

沈狱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渐沉的晚霞,

“他清廉有威望,在两淮已摸清底子,派他回去顺理成章,可查案离不开锦衣卫,这是规矩----提审人犯要锦衣卫押解,查抄罪证要锦衣卫见证,防的就是地方官徇私。”

他会拼尽全力查案,既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借海刚峰的势往上爬。

而海刚峰有了他这个“内应”,才能在锦衣卫的重重阻碍里撕开一道口子,拿到真正的铁证。

“互惠互利。”

沈狱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嘴角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这计划确实带着理想色彩,要赌圣上愿查盐案,赌海刚峰愿信他这“半真半假”的线索,赌自己能在两淮的浑水里站稳脚跟。

可比起坐以待毙,这已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走吧,二牛,咱们去拜见海大人。”

沈狱整了整衣襟,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王二牛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沈哥前阵子还说会同馆人多眼杂,怎么突然就要直接上门?

但他没多问,只是重重应了声“好”,快步跟在沈狱身后。

两人都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沈狱的试百户腰牌和王二牛的校尉腰牌在衣襟下若隐隐现,活脱脱把“锦衣卫”三个字刻在了身上。

没绕任何弯路,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会同馆门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馆前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路上行人寥寥,院内也只隐约看见两个洒扫的仆役,安静得有些反常。

沈狱脚步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的茶摊、墙根的乞丐,甚至是树梢上停着的那只乌鸦。

这些看似寻常的存在,此刻在他眼里都可能是眼线。

他心里清楚,从踏入这片街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暴露了。

江彬的人、卢忠的眼线、朝中官员的家仆,甚至白莲教的暗探,此刻怕是都在暗处盯着,他们的行踪早已化作情报,飞速传向各方势力。

“沈哥儿,咋不走了?”

王二牛低声问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

沈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

“没事,进去吧。”

他没看出任何明显的异常,这反而更让他警惕。

真正的监视,从来都是藏在暗处的。

两人刚跨过会同馆的门槛,一个驼背老仆就迎了上来,花白的胡须在下巴上颤巍巍的,眼神却很清亮。

“两位官爷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老仆拱手问道,声音沙哑却透着股沉稳。

沈狱连忙还礼,语气恭敬:

“在下锦衣卫试百户沈狱,特来拜见海刚峰大人,烦请老丈通报。”

老仆闻言,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我家老爷刚歇下,吩咐了不见外客,两位官爷还是请回吧。”

沈狱心里一紧,果然没那么容易见到。

他这才确定,眼前这老仆定是海刚峰的心腹随从,不然不会如此干脆地回绝。

他立刻放低姿态,弯腰拱手道:

“老丈莫怪,在下确实有要事求见海大人,关乎重大,耽误不得。”

说着,他微微侧过身,凑近老仆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

“是关于两淮盐商案的线索。”

话音刚落,他又立刻抬高声音,朗声道:

“还望老丈通融,通报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老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深深看了沈狱一眼,又瞥了瞥他腰间的腰牌和绣春刀,沉默片刻后缓缓拱手:

“既如此,两位先生先在此等候,老奴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快步往内院走去,灰布长衫在石板路上扫过,留下轻微的声响。

沈狱和王二牛站在原地,院外的风偶尔吹过,带着草木的气息,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紧张。

王二牛攥着刀柄的手微微出汗,沈狱则目光平视着内院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牌。

成败,就在这一通报之间了。

没过多久,老仆快步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对着沈狱拱手道:

“我家老爷请两位进去说话,这边请。”

沈狱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他朝王二牛递了个眼色,沉声道:

“有劳老丈。”

说罢,两人紧随老仆身后,踏入了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会同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