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狱正对着油灯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李默的话。
忽然,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头,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不对。”
他低声自语,眉头重新拧成一团,
“我刚才想错了。”
王二牛刚收拾完院里的痕迹,擦着汗走进来,听见这话一愣:
“咋错了沈哥?”
沈狱站起身,在屋里快步踱了两圈,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
“我刚才想当然地以为,杀那公子哥的人,跟盐商是一伙的,可仔细想想,未必如此。”
李默也从东厢房探出头来,一脸茫然:
“不是一伙的吗?”
“正因如此才要当心。”
沈狱停下脚步,指尖点着桌面分析道,
“那伙人问公子哥要东西,公子哥说东西给了我,他们就杀了他,这看着像是盐商在灭口,可反过来想,会不会是另一伙人在找盐商的把柄,恰好查到了公子哥头上?”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锐利:
“咱们先入为主,只因为他们都跟盐商有关,就把他们归成了一伙,可盐案牵连这么广,盯着这块肥肉的势力不止一拨,江彬要保盐商,海大人要查盐商,说不定还有其他势力想趁机捞好处,甚至可能有朝廷的对手在暗中收集罪证。”
王二牛听得直挠头:
“那............那杀公子哥的人,到底是哪伙的?”
“现在说不清。”
沈狱摇了摇头,
“如果是盐商的人,他们拿到东西灭口很合理,可如果是想扳倒盐商的人,没拿到东西就杀人,反倒说不通,留着公子哥逼问线索,不是更有用?”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语气沉了下来:
“更要紧的是,那公子哥为什么要把东西给我?他怎么知道我靠得住?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线索推到我头上,想让我当枪使?”
这话一出,屋中瞬间安静下来。
“沈哥你是说............”王二牛的声音有些茫然,“这可能是个圈套?”
“有可能。”
沈狱没有否认,
“咱们现在就像在黑夜里走路,手里的灯笼只能照见眼前三尺地,谁知道暗处藏着什么?那扳指里的东西,可能是真线索,也可能是别人故意丢出来的诱饵,就等着咱们上钩。”
他想起海刚峰那封即将递到御前的奏表,想起江彬在暗处的眼线,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白莲教死士,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盘棋里,他这颗小棋子随时可能被吃掉,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那明天还去赎扳指不?”
王二牛小声问道。
“去,当然要去。”
沈狱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管是不是圈套,咱们都得接。但绝不能像刚才那样高兴得太早,必须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这扳指里的东西,绝对比咱们想的更烫手。”
沈狱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明天赎回来之后,先别急着声张,更不能贸然交给海大人,咱们得先自己查清楚,这东西到底是真线索,还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他走到桌边,将那几块碎银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王二牛,明天一早你跟我去当铺,李默你去锦衣卫库房附近盯着,看看最近有没有人调阅跟盐商、白莲教有关的卷宗,尤其是牵涉南方口音官员的档案。”
“俺们知道了!”
两人同时应道。
夜色渐深,沈狱和王二牛也各自在破屋的硬板床上躺下,只是沈狱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眯了片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三人便已起身。
沈狱将自己的试百户腰牌递给李默,沉声道:
“你去锦衣卫文书房,就说查一桩平民命案需要调证,申请一张搜查文书,塞点银子给管事,越快越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
“就说是查京郊破庙的人命案,牵扯到赃物追查。”
“俺懂!”
李默攥紧腰牌,揣上仅剩的碎银匆匆出门。
沈狱则带着王二牛直奔城中那家“聚宝当铺”。
站在油腻的柜台前,掌柜的眯着眼打量他们,见沈狱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虽客气了几分,语气却透着精明:
“客官是来赎当?当票呢?”
沈狱眉头微蹙:
“当票弄丢了,赎上个月当的一枚玉扳指。”
掌柜的脸色立刻变了,捋着山羊胡慢悠悠道:
“没当票可不好办啊............那扳指是上好的和田玉,当时给你当了五两银子,现在没当票赎回去,得加五成手续费,一共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你这是抢钱!”
王二牛当即急了,往前凑了半步。
掌柜的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规矩就是规矩,没当票还想赎当?要么拿银子,要么走人,别耽误我做生意。”
沈狱没说话,一把拉住还要争辩的王二牛,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对伙计喊了声:
“来壶粗茶。”
两人就着桌上的残灯,慢悠悠地喝起茶来,任凭掌柜的在柜台后翻着账本阴阳怪气。
没等半壶茶喝完,李默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扬着一张盖了朱印的文书:
“沈哥,办下来了!”
沈狱抬眼一看,见李默额上带着汗,脸色却有些发白,便知定是掌柜的刁难了。
他没多问,接过文书“啪”地拍在柜台上,腰间的腰牌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锦衣卫查案,上个月收当的玉扳指,现在立刻拿出来。”
掌柜的见文书上盖着锦衣卫的大红印,脸色瞬间变了,却还强撑着:
“官爷,这............这当物有规矩............”
“规矩?”
沈狱猛地起身,一巴掌甩在掌柜脸上,打得他踉跄着撞在柜台里,
“锦衣卫查案就是规矩!我再说一遍,把扳指拿出来!”
他眼神冰冷,手按在绣春刀刀柄上,
“别跟我提你背后的东家,今天就算是皇亲国戚的铺子,我也照查不误!拿不出来,我先剁了你的右手喂狗!”
掌柜的被打得嘴角淌血,吓得浑身发抖,裤腿竟隐隐渗出湿痕。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后屋,片刻后捧着个精致的木盒出来,颤巍巍地打开。
里面铺着红绸,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静静躺在中央,正是那公子哥送的信物。
沈狱拿起扳指揣进怀里,指尖触到玉面冰凉的温度,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冷冷地盯着掌柜:
“你不服气可以报官,也可以给你东家送信,就说锦衣卫沈狱查案,拿了你们当铺的赃物,有本事让他来锦衣卫找我要。”
掌柜的缩在柜台后,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