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颔首,视线在我略显素净的衣饰上停留了一瞬,却并非审视,而是一种……了然的尊重,
“公主不必在意闲言碎语。林将军与夫人的风骨,远比金玉珍贵。望公主……珍重。”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渐渐消失,方才被他话语护佑的那一方天地似乎还残留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父母去后,我听过太多或真或假的同情,承受过太多或明或暗的排挤,却从未有一人,如他这般,未曾施舍怜悯,而是给予了最直接也最珍贵的维护与尊重。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某处冰封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感激与悸动的暖流,悄然涌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这便是被人维护的感觉。
我微微垂眸,指尖悄然按住心口,那里,正不受控制地,为他而悸动。
芳心暗许,或许便始于这雪中送炭的一刻,始于他掷地有声的维护。
2
自那日琼花宴上得三皇子维护,我的心湖便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再难恢复往日的平静。
他的眉眼、他清越的嗓音、他掷地有声为我父母正名的言语,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牵动一丝隐秘而雀跃的悸动。
连窗前掠过的飞鸟,都仿佛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然而,这刚刚萌动的、带着微甜的心事,很快便被打断了。
我那名义上尊贵无比、却无半分血缘关系的皇叔——当今陛下的亲弟弟,竟特意指派了一位宫中的老嬷嬷来“教导”我礼仪规矩。
那嬷嬷姓严,人如其姓,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得像能刮下人一层皮肉。
她来到我居住的“静怡苑”,下巴微抬,仿佛带来的不是皇恩,而是施舍。
“公主虽得陛下恩典,但既享了这份尊荣,言行举止便需更符合皇家体统,方不负圣恩。”
严嬷嬷语气平板,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老奴奉睿亲王之命,特来协助公主,精益求精。”
我心中一片清明。
我的礼仪规矩是母亲手把手教的。
她出身书香门第,后又随父征战,于规矩礼法人情世故上看得极为透彻。
教导我时既严格又通透,我自信行止端雅,从未出过差错。
皇叔此举,无非是提醒我,即便冠了公主之名,也需得时时敲打,刻刻谨记自己的“本分”。
严嬷嬷的“教导”近乎吹毛求疵。站姿、步态、眼神、执杯的弧度、用膳时咀嚼的次数……无一不被反复挑剔。她似乎总能找到并非错处的“错处”。
“公主这礼行得太过刚硬,缺了女儿家的柔婉。”
“回话时视线不得高于嬷嬷我的鼻梁,这是规矩。”
“笑时露齿不得超过六颗,公主方才失仪了。”
我沉默地听着,依言调整。
心中那点因三皇子而生的旖旎心思,在日复一日的严苛规矩下,渐渐沉淀,化作一种更深的冷然和隐忍。
每当被苛责得指尖发凉时,我便会在心中默念父母教我的坚持,偶尔,眼前也会飞快掠过三皇子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日他维护的,是林氏风骨。
我绝不能在此刻坠了父母的威名,也绝不能让……让他觉得,那日维护的是一个经不起风浪、担不起“忠烈之后”之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