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医院回来好多天了,林薇却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永远留在了那里。
也有可能是丢在不知道哪个地方了。
家里的熏香蜡烛、洗衣液的淡香、甚至厨房里飘出的饭菜气息,所有这些属于“生活”的味道,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变得模糊而遥远。
唯独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一直顽固地盘踞在她的鼻腔深处。它无孔不入,不仅在呼吸时,甚至在吞咽口水、或是无意中一个愣神时,都会猛地窜上来,提醒她有些事情就是变了。
这气味甚至不再仅仅是气味,而是成了身体记忆的开关。每一次不经意的深呼吸,都像一把钝口的钥匙,猛地插进胸腔,生涩地转动,牵扯起一阵一阵的钝痛。
林薇每每感觉眼前一黑,沉甸甸的压着胸口,这痛楚不依不饶,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让本该是休息的睡眠时间,变成了漫长的酷刑。
夜晚因此变得格外难熬。
她躺在黑暗中,身体疲惫的很,意识却清醒得可怕。每一次翻身,床板都会吱呀吱呀的响。每一点声音都被寂静放大,仿佛是对她的嘲讽。
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试图找到一个能让那气味和钝痛消散的姿势,却只是徒劳。
身体的左侧是墙壁,右侧,是老公陈明背对着她的身影。那道背影像另一堵墙,将她隔绝在世界之外——一个可以安然入睡、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的世界。
寂静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它像水草,缠绕着她,将她往更冰冷更漆黑的深处拖拽。
天亮了,林薇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曾经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连眼神都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生气的疲惫。
一场凶险的大手术,如飓风过境,将她本来在职场做牛做马多年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健康防线毁得七零八落,也抽干了她仅存的一点精气神。大病初愈,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502勉勉强强粘起来的花瓶,稍有不慎便会彻底裂开。
丈夫陈明最初几天还晓得嘘寒问暖一下,支撑着她熬过最艰难的恢复时期。很快那份热度就冷却下来了。林薇猜到了,他们毕竟已经结婚七年了。
七年之痒嘛,谁不晓得。她忽略掉心底密密麻麻针扎样的痛安慰自己,她们两人都是大学同学,一起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中途也不是没有分开过,可到底还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今天。对比其他的大学情侣,分的分离的离,他们俩已经算是模范夫妻了。
她只是有时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身体尚未恢复,容颜不复往昔,身体机能更是比不得年轻时候了。在静悄悄的清晨里,她开始感到一种不详的预兆,如同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
晚餐时候,公公婆婆一如既往的天天夸赞自己的宝贝儿子,
从收入、到工作再到人品。林薇听的心里烦,连桌上碗筷碰撞的轻响声都像是在火上浇油一般,哦,对了,就更别提他们家那个妹妹了。
一想起那个突兀出现的妹妹——陈心,林薇就越发得心烦意乱。
陈心是公公婆婆带来的,大约是老家一个乡巴佬远房亲戚吧,进城来“见见世面”,林薇撇撇嘴,不怪她对待亲戚这么冷淡,她那会儿还在医院,每天晕晕晃晃的,哪关注过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