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子如同老城区溪流般,表面平静地向前流淌。煌音逐渐适应了这种被五小只“裹挟”着的、喧闹却又不失温暖的新常态。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记住一些细节:小飞喜欢多加珍珠的奶茶,阿哲玩游戏输了下班会有点蔫,婷婷兴奋的时候会有点炸毛,大磊憨吃但格外怕辣,晓薇安静但观察力最好。

他开始像一位沉默而可靠的大家长,用行动而非言语回应着这份温暖。他会顺手把阿哲落下的报告写完,会在小飞沮丧时扔过去一颗糖(不知道谁放他桌上的),会在婷婷熬夜睡着时得给她盖张毛毯,会在大磊搬不动东西时默默搭把手,会在晓薇被调皮孩子捉弄后,用眼神把那几个小崽子吓得不敢再犯。

偶尔,在树下摇椅小憩时,他紧闭的眼睫会微微颤动,不再是全然的紧绷,甚至会因为阳光太过暖和而真正陷入浅眠。虽然时间很短,醒来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又恢复冷清,但这已是巨大的改变。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永远沉浸在这份偷来的宁静里。

这天下午,派出所接到分局指挥中心转来的协查通报:近期流入本市的一批新型毒品“幻影”(一种能强烈致幻并诱发极端暴力倾向的合成毒品)来源可能指向老城区某个废弃多年的纺织厂仓库,要求各所加强巡逻,注意可疑人员和车辆。

通报附了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一个车牌号。

冯所立刻召集大家开会布置任务,语气严肃:“都打起精神来!这东西危害极大,上头非常重视!特别是夜班巡逻的,经过那片区域都给我多长个心眼!”

年轻的辅警们显然有些紧张,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煌音看着通报上“幻影”、“极端暴力”那几个字,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一种久违的、属于刑警本能的警惕和厌恶感悄然升起。他拿起那张印有车牌号的纸,目光扫过那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了。

那个车牌号……很普通。但它的排列组合方式,以及所属地区的代码,瞬间触发了他大脑深处某个尘封的、却从未真正遗忘的记忆库!

这个编码规则……这个看似随意的数字顺序……

无数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击着他的脑海:冰冷的实验室器皿、扭曲的人影、注射器的寒光、还有……一个被特殊符号标记的运输箱角落,似乎就印着类似规则的代码!

是“医生”或者说是“博士”的习惯!那个痴迷于用代码和符号标记他那些“作品”和“货物”的疯子!

心脏猛地一缩,右手手腕处的旧伤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冰冷的牙齿再次嵌入皮肉,直抵骨骼!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脸色苍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煌音哥?你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婷婷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小声问道,语气带着担忧。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纷纷看过来。

“老煌?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冯所也关切地问。

煌音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生理上的不适,将那张纸攥紧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没事。有点胃疼。”

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冯所,今晚那片区域的巡逻,我去。”

“啊?你今晚不是……”冯所愣了一下。

“调一下班。”煌音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对那片区域更熟。”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理,但那过于冷硬的态度和刚才明显的失态,让冯所和五小只都感到一丝不同寻常。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和敬畏,没有人提出异议。

“呃……好,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王所答应了。

阿哲立刻说:“煌音哥,我跟你一起去!”

“对,我们也去!”小飞和大磊也附和。

“不用。”煌音一口回绝,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你们按原计划巡逻。这是命令。”

他很少用如此强硬的语气,甚至带上了过去指挥行动时的口吻。五小只都被震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再坚持,但眼中的担忧更加浓重。

煌音不再多言,拿着那份协查通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开始仔细研究地图和那个车牌号的信息,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整个下午,他都极其沉默。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紧绷感又回到了他身上。

下班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夜幕彻底降临。

夜班开始前,他仔细检查了执勤腰带上的每一件装备:警棍、手电、记录仪、对讲机……甚至,他悄无声息地从自己那个私人药箱最底层,取出了两样不属于标准辅警配置的东西——一根小巧却极其坚韧的特制战术笔,以及一盒超强效的止血粉和凝血绷带,塞进了制服内袋。

这些动作熟练而迅速,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当他穿上执勤外套,戴上帽子,走出办公室时,等在外面的五小只和冯所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此时的煌音,不再是那个会坐在摇椅上小憩、会默默接过奶茶的大叔。他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煞气,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老煌……一切小心啊。”冯所忍不住再次叮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煌音哥……”五小只围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心。

煌音的目光扫过他们,在那份担忧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冰封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硬。

“看好家。”他只说了三个字,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派出所院子,高大的身影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方向直指那个废弃的纺织厂仓库。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婷婷不安地摸着手背:“煌音哥他……好像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了……”

晓薇小声说:“他好像很生气……也很……害怕?”

阿哲挠着头:“不就是个协查通报吗?煌音哥反应怎么这么大?”

小飞皱着眉,眼神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冯所皱着眉头,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老煌的反应,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份普通的协查通报。

夜色更深,寒风呼啸。废弃纺织厂区域远离主街,路灯昏暗,荒草丛生,破旧的厂房像一群沉默的怪兽匍匐在黑暗中。

煌音关闭了手电,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借助阴影和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仓库。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和声音。

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中带着化学药品刺鼻的气味……还有压低的谈话声和引擎空转的微弱轰鸣!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里果然有情况!

他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仓库一个破损的通风口附近,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只见仓库深处,停着两辆没有开灯的厢式货车!其中一辆的车牌号,正是协查通报上的那个!

几个人影正在昏暗的手电光下忙碌地从货车上搬下一个个密封的金属箱!那箱子的样式和他记忆深处那个噩梦般的画面几乎重合!

而其中一个背对着他、正在指挥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瘦高的体型、那种指挥若定的姿态,以及偶尔抬手时露出的手腕上一点反光(像是某种特殊的手表或仪器)……

煌音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过去了两年,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医生”!

那个将他拖入地狱、在他身上进行非人实验的恶魔!那个本该早已消失在国际刑警通缉名单深处的幽灵!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还如此猖狂地再次出现在了海市!

巨大的震惊、刻骨的仇恨、以及深埋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煌音!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右手手腕的旧伤疼得几乎让他晕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煌音的呼吸声稍微粗重了一丝,仓库内那个瘦高的身影——“医生”,突然猛地转过了头!

一道冰冷狡黠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射向了煌音藏身的通风口方向!

四目相对!

隔着十几米的黑暗和破损的通风栅栏,两个宿敌的目光在空气中狠狠相撞!

“医生”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扭曲而兴奋的、如同发现猎物的笑容。他甚至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如果那真的是眼镜的话)。

他用一种不高却清晰得足以让煌音听到的、带着怪异腔调的中文说道,声音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哦呀?看看这是谁?我亲爱的……‘北极星’标本?真是……令人惊喜的重逢啊。”

“医生”那扭曲而兴奋的笑容,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煌音所有的心理防御!那声“北极星标本”的称呼,更是将他猛地拽回了两年前那个充满冰冷器械、绝望和剧痛的噩梦!

“呃——!”煌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右手手腕的旧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再次被撕裂开,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两年了!这个恶魔!他竟然还记得!他用那样轻描淡写的、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物品的眼神看着他!

仓库内,“医生”的笑容越发愉悦,他甚至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看来我的小标本还记得我?真是令人感动。看来上次的‘启蒙’效果显著而持久。”他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去,请我们的老朋友进来叙叙旧。注意,要‘温柔’一点,他可是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几个明显是亡命之徒的手下立刻放下手中的货物,脸上带着狞笑,朝着通风口包抄过来!

死亡的威胁和刻入骨髓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煌音的喉咙!逃跑!快逃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面对这个恶魔,他没有任何胜算!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被恐惧吞噬、下意识想要后退的瞬间——

小飞那咋咋呼呼却充满活力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煌音!走!我们巡街去!”

婷婷的清脆声:“煌音哥你看!哪家的油条最好吃!”

阿哲的笑脸、大磊憨厚的点头、晓薇安静却关切的眼神……

冯所拍着他的肩膀:“老煌,咱们所可就靠你了……”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不!不能逃!

他逃了,这些正在靠近的毒品会流入市场,摧毁更多家庭!

他逃了,这个恶魔会继续逍遥法外!

他逃了,派出所里那些信任他、依赖他的年轻人们……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直面这个怪物而毫无准备!

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绝望的保护欲,混合着两年积压的刻骨仇恨,如同火山般猛地压过了那几乎将他击垮的恐惧!

“啊——!!!”煌音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不是出于勇敢,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反扑!他猛地向后一跃,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别在领口的微型对讲机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恐惧和激动而完全失真变调:

“仓库!废弃纺织厂!‘医生’!重复!‘医生’在此!请求紧急支援!最高等级!对方有武装!重复!最高等级!!”

他的吼声通过无线电波,瞬间传回了城南派出所的值班室!

正准备开始夜间巡逻的五小只和冯所全都听到了这完全不像煌音风格的、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绝望的嘶吼!

值班室里瞬间死寂!

“煌音哥?!”

“是老煌!”

“他说什么?‘医生’?!”

“最高等级支援?!”

冯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虽然不知道“医生”具体指谁,但“最高等级支援”、“对方有武装”这些词,以及煌音那完全失态的声音,让他明白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快!通知分局!请求特警支援!把所有能动的人都叫上!去纺织厂仓库!快!!”王所几乎是跳起来吼道,声音都在发抖!

五小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担忧和血气冲了上来!

“我去开车!”

“拿装备!”

“煌音哥有危险!”

派出所瞬间乱成一团,但长期训练的应急本能让他们迅速行动起来!

而仓库这边,煌音在吼出求救信号后,根本来不及等待回应!那几个亡命之徒已经冲出了仓库侧门,狞笑着朝他扑来!子弹砰砰地打在他刚才藏身的位置,溅起碎石!

求生的本能和两年未曾彻底荒废的战斗技巧在这一刻强行接管了身体!煌音就势一个翻滚,躲到一堆生锈的废料后面,同时猛地抽出那根特制战术笔!

“啧,还是这么不听话。”“医生”的声音从仓库里传来,带着一丝惋惜和不耐烦,“处理掉,别耽误正事。尸体带回来,或许还有点研究价值。”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煌音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废料,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恐惧依旧如同实质般缠绕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但他没有放下武器。

他颤抖着,用那只剧痛无比的右手,死死攥紧了那根冰冷的战术笔,左手则摸向了内袋里的止血粉。

眼睛因恐惧而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前方逐渐逼近的黑影。

他知道,支援到来需要时间。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今晚会死在这里,甚至可能再次落入那个恶魔手中。

他知道,自己害怕得快要崩溃。

但是……

他的身后,是那座虽然老破却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小派出所,是那五个眼神清澈、会给他买奶茶的年轻生命,是冯所那信任的目光,是凌空那杯温暖的枸杞茶,是荒極那大大咧咧的熊抱,是老刘太太哼唱的民谣,是钟表店里规律的滴答声……

他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被折磨的“标本”!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因恐惧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对着那些逼近的黑影,也对着仓库里那个恶魔,发出颤抖却决绝的低吼:

“来啊!混蛋!这一次……休想……再轻易得逞!”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颤音,却在这充满杀机的废弃厂区里,显得异常清晰而悲壮。

他或许无法战胜,但他选择不再沉默地屈服于恐惧。

战斗,一触即发。

仓库外的空地上,杀机四溢。子弹啾啾地打在煌音藏身的废料堆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刺耳的噪音。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那甜腻刺鼻的化学毒品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煌音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手腕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声音,以及敌人逐渐逼近的、谨慎而充满恶意的脚步声。

至少有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混混。

“标本就是标本,总是需要被好好‘保管’。”仓库里,“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猫鼠游戏。

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煌音猛地一咬牙,强忍着恐惧和剧痛,从废料堆另一侧闪电般探出身!几乎在他露头的瞬间,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浪让他头皮发麻!

但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对方开枪暴露了位置!

他左手猛地挥出,一把之前抓在手里的碎石和尘土朝着最近那个枪手的面门狠狠扬去!同时右手那根特制战术笔如同毒蛇出洞,精准而狠戾地掷向另一个方向正准备瞄准的敌人的手腕!

“啊!”被尘土迷眼的枪手发出一声痛呼,下意识地闭眼后退。

“呃!”另一个方向则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战术笔深深扎入了他的手腕,手枪当啷落地!

煌音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般射出,目标直指那个手腕受伤的敌人!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内心正被恐惧吞噬的人,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和求生欲在驱动!

然而,第三名枪手的反应也极快,调转枪口,子弹追着煌音的身影扫射!

噗噗噗!子弹打入泥土的声音紧追在脚后!煌音感到小腿一热,一股灼痛传来,但他根本顾不上查看!他已经冲到了那名手腕受伤的敌人面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一记沉重如熊掌般的劈砍狠狠落在其颈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名敌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但就在此时,那个被迷眼的枪手已经大致恢复了视力,怒吼着抬起了枪口!而第三名枪手的子弹也再次呼啸而来!

千钧一发!

煌音猛地向侧前方扑倒,狼狈地翻滚,子弹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射入地面!他原先站立的位置被打得泥土飞溅!

翻滚中,他顺手抄起了地上那名昏迷敌人掉落的手枪!冰冷的触感传来,一种熟悉而又厌恶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握过这玩意儿了。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凭借感觉,朝着记忆中那两个枪手的大致方向连开两枪!

“砰!砰!”

枪声在废弃厂区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一声闷哼传来,似乎有人中弹了。对方的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煌音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废弃机床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握枪的手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在剧烈颤抖,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急促地喘息着,小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估计只是擦伤,但血流了不少。手腕的旧伤更是痛得钻心。

仓库里,“医生”似乎对眼前的僵局有些不耐烦了:“真是麻烦……看来标本不太配合。用点‘温和’的手段,别打坏了,我还要用。”

他的话音落下,一阵奇怪的、如同气体泄漏的嘶嘶声突然从仓库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色烟雾开始从仓库门口和破损的窗户里弥漫出来,迅速向着煌音藏身的方向扩散!

是毒气!或者是强效麻醉气体!

煌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对这种手段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就是栽在这种阴险的把戏下!

绝对不能吸入!他猛地撕下内衬的一角,慌乱地掏出那盒止血粉,也顾不上浪费,胡乱地将粉末倒在布上,然后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止血粉刺鼻的气味勉强压过了那甜腻的香气,但他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

烟雾弥漫得极快,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他听到对方带着防毒面具的沉闷脚步声再次逼近!

完了……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遥远的天际,传来了无比清晰、无比急促、如同天籁般的警笛声!而且不止一辆!声音正在由远及近,飞速赶来!

支援!支援到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仓库里的“医生”显然也听到了,他发出一声极其不悦的咂嘴声:“啧……烦人的苍蝇来得真快。”

逼近煌音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撤!”仓库里传来“医生”果断却冰冷的声音,“货物带走!清理痕迹!”

那些带着防毒面具的敌人立刻放弃了继续围剿煌音,迅速退回仓库,开始匆忙地搬运那些金属箱上车!

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

他们要跑!

煌音心中大急!不能让他们跑了!尤其是“医生”!他挣扎着想从机床后冲出去阻拦,但刚一起身,就吸入了一小口粉色的烟雾,顿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辆货车猛地撞开仓库另一侧早已被破坏的栅栏,朝着与警笛声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不……!”煌音发出不甘的嘶哑低吼,徒劳地举起手枪,但视线模糊,手臂颤抖,根本无法瞄准。

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已经能透过弥漫的粉色烟雾看到!

几辆警车和特警的装甲车猛地冲进厂区,急刹车停下!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迅速鱼贯而出,枪口指向四面八方!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煌音!煌音你在哪?!”王所声嘶力竭的吼声夹杂其中,充满了惊恐和焦急。

“煌音哥!!”阿哲、小飞、大磊、婷婷、晓薇的声音也紧接着响起,他们竟然不顾危险,也跟着第一批支援冲了进来!

粉色烟雾正在逐渐被夜风吹散。特警队员们警惕地搜索着现场,很快发现了倒在机床后面、用沾满止血粉的布捂着口鼻、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煌音,以及不远处一死一伤两名敌人。

“这里!发现伤员!是辅警煌音!”

“医疗队!快!”

医护人员迅速冲上前。

“煌音哥!”五小只哭喊着扑了过来,看到煌音脸色苍白、小腿流血、浑身尘土、几乎昏迷的样子,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羽娜的翅膀都在发抖。

冯所踉跄着跑过来,看到煌音的惨状,更是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煌音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离他最近的阿黄的胳膊,眼睛因吸入毒气而布满血丝,声音微弱却极其清晰地挤出几个字:

“车……牌……KC……789……黑色……货车……‘医生’……跑……跑了……”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煌音哥!!”

“坚持住!救护车!”

现场一片混乱。特警队员一部分留下勘查现场、救治俘虏,另一部分立刻上车,拉响警笛,朝着货车逃跑的方向奋力追去!

然而,谁都明白,在对方提前逃跑且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追上的希望极其渺茫。

冯所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煌音,又看着那两辆货车消失的方向,猛地一拳砸在警车上,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充满了无力和后怕。

今晚,他们差点就失去了老煌!

而那个可怕的敌人,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城南派出所这个小小的、平静的港湾,终究被外界的狂风恶浪,狠狠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而煌音竭力隐藏的过去,也以最残酷的方式,重新浮出了水面。

救护车的鸣笛声,伴随着追捕的警笛声,响彻了老城区的夜空。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试图刺破昏沉的意识。煌音在一片模糊的白色和断续的仪器滴答声中艰难地挣扎着。

剧痛率先回归。右腕如同被再次碾碎,小腿的灼痛也清晰可辨。更深的是胸腔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仿佛吸入了永不融化的冰碴——那是吸入未知毒气后的残留效应。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并未随着昏迷而散去,反而在意识朦胧间更加猖獗。黑暗中,“医生”那扭曲带笑的金丝眼镜、冰冷的器械反光、同伴倒下的身影、自己手腕上淋漓的鲜血……破碎而恐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苍白的天花板,明亮的灯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让他一阵反胃。

“煌音哥!你醒了?!”

“医生!医生!他醒了!”

耳边立刻响起几个夹杂着哭腔和惊喜的、熟悉的声音。视野逐渐聚焦,他看到五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年轻脸庞挤在床边——阿哲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很久;婷婷的头发乱糟糟的;大磊的黑眼圈更重了;小飞的身子都耷拉着;连一向安静的晓薇也紧紧抓着他的被角,眼圈泛红。

冯所(强哥在值班)那张毛茸茸的熊脸也挤了进来,满是后怕和庆幸:“老煌!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

煌音的思维还很迟钝,他花了点时间才将眼前的情景和昏迷前的记忆连接起来。废弃工厂……“医生”……毒气……枪战……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右手,一阵钻心的剧痛立刻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低头看去,发现右手腕被重新仔细地包扎过,固定着夹板。左小腿也缠着绷带。身上连接着监护仪的线缆。

“别动别动!”婷婷赶紧按住他没受伤的左臂,“医生说你的手腕旧伤撕裂,还有点骨裂,小腿是枪伤擦伤,万幸没伤到骨头,但吸入了不明气体,肺部有轻微灼伤,需要观察……”

煌音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依旧让他肺部不适。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围在床边的众人,声音因虚弱和喉咙受伤而异常沙哑低沉:“……他们……跑了?”

冯所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特警追出去几十公里,只找到了被丢弃和部分烧毁的货车……人……没抓到。现场那个活口……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抢救过来。另一个死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认的消息,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无力感还是狠狠攫住了煌音的心脏。他猛地咳嗽起来,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煌音哥你别激动!”阿哲慌忙给他拍背。

“那个……‘医生’……”冯所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地问出了口,声音压得极低,“老煌,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恐惧的闸门。煌音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惧和痛苦。他猛地别开脸,看向墙壁,嘴唇抿得死死的,拒绝回答,甚至拒绝回忆。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无比。五小只看着煌音这副仿佛受到巨大惊吓和折磨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都不敢再追问。

冯所叹了口气,拍了拍煌音没受伤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先好好养伤,别的以后再说。局里领导已经知道情况了,非常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了。两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男子走了进来,出示了证件。

“市局刑侦支队的,”为首的那位目光锐利地扫过病床上的煌音,“煌音同志,关于昨晚废弃纺织厂的案件,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他们的到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气息,与病房里担忧温暖的氛围格格不入。

王所和五小只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病床前一点。

“同志,老煌他才刚醒,伤得很重,能不能……”冯所试图交涉。

“案情重大,时间紧迫。”刑侦支队的人语气不容置疑,目光直视煌音,“煌音同志,请你详细叙述一下昨晚事发经过,你是如何发现嫌疑人、如何发生交火、以及你提到的代号‘医生’的详细情况。你为什么能认出他?你和他之前有什么交集?”

这些问题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向煌音最不愿触碰的伤疤。尤其是在他刚刚经历重创、身心都极度脆弱的时候。

煌音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呼吸变得更加困难,监护仪上的指标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他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你们别问了!”婷婷带着哭音喊道,“没看到大叔很难受吗!”

“等他好一点再问不行吗?”阿哲也急了。

但那两位刑警似乎不为所动,只是拿出记录本,等待着。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煌音几乎要再次被恐惧和痛苦淹没时——

“砰!”

病房门被人有些粗鲁地推开!

一个高大魁梧、风尘仆仆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来人穿着一件厚重的极地风格外套,银白色的毛发略显凌乱,一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担忧。

是瓦西里!(在一次和其他所交流会上,作为对方所顾问的白熊,和煌音是老乡)他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原上的风暴,瞬间扫过病房内的情景——煌音苍白痛苦的脸、监护仪的警报、两个咄咄逼人的刑警、以及一脸焦急的王所和五小只。

瓦西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股属于极光国高级警务官的强大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病房。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浓重的极光国口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没看到我的同事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需要休息吗?!”

那两名市局刑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瓦西里强大的气场震了一下,下意识地皱眉:“你是谁?我们在执行公务……”

“我是极光国安全部门的瓦西里·伊万诺夫!”瓦西里大步走进来,直接亮出了一份证件(显然是紧急办理的特殊许可),几乎怼到那两名刑警面前,“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关于煌音(Koon(极光国本名))涉及昨晚案件的所有问询,必须在我国专员及医疗人员评估其状态允许后进行!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

他的语气强硬无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那两名刑警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外交身份,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这……我们需要向上级请示……”

“那是你们的事!”瓦西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地站在病床前,如同护犊的北极熊,将煌音完全挡在身后,“现在,离开病房。否则我将视为你们对我方人员康复权益的漠视,并通过外交渠道提出正式交涉!”

冯所和五小只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瓦西里。

那两名刑警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碍于瓦西里的身份和强硬态度,互相对视一眼,悻悻地收起了记录本:“……好吧,我们会向领导汇报。请煌音同志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

说完,他们有些不甘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瓦西里这才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煌音。当他看到煌音那副虚弱、苍白、眼中还残留着惊惧的模样时,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心痛和滔天的怒火,但他极力压制着。

他走到床边,声音放缓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Koon……我来了。没事了……”

煌音怔怔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瓦西里,看着他为自己挡开逼问,听着他那句“我来了”,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汹涌的波涛。一直强行压抑的恐惧、委屈、后怕和痛苦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几乎要决堤而出。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极力克制着情绪,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更加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瓦西里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宽厚温暖的熊掌,极其轻柔地覆在了煌音没有受伤的左手上,用力握了握。

一个简单却充满力量的动作。

冯所和五小只看着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退开了一些,给两人留出空间。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却仿佛无法完全驱散那萦绕在病床周围的、来自过去的冰冷阴影和未知的危险。

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了。

瓦西里的归来,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汹涌的潮水。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医生”的阴影已然重现,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经过紧急处理和观察,确认没有严重中毒后遗症后,煌音坚持出院了。他右腕打着加固夹板,左腿走路还有些微跛,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的冰冷却比以往更甚,仿佛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寒霜。他拒绝了冯所让他多休息几天的建议,直接回到了城南派出所。

派出所里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虽然工作依旧进行,但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笼罩着这个小院子。煌音死里逃生的经历、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医生”、以及市局刑警的介入,都让这些年轻的辅警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份工作潜藏的巨大危险。

冯所更是愁容满面,一方面后怕不已,另一方面又压力巨大。上头对“医生”和毒品案高度重视,要求加大巡逻力度,尤其是对老城区那些容易藏污纳垢的角落,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再出纰漏。

下午,临近傍晚巡逻排班时,冯所拿着排班表,看着底下几个虽然努力表现镇定但眼神里还藏着惊魂未定的年轻人们,心里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布置任务:

“咳……那个,今晚的夜巡,任务重,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阿哲,小飞,你们一组,负责东片区的几个老旧小区和背街小巷,特别是那些出租户多的区域,多留意陌生面孔和车辆……”

“大磊,婷婷,你们俩负责西片区,那边的仓库和待拆迁区域也要仔细转转……”

“晓薇,你今晚在所里值班,接听电话,随时保持联系……”

王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但内容却比以往要严峻得多。被点到名的几个年轻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露出紧张但又努力想表现勇敢的神情。

“所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阿哲率先大声应道,试图用音量掩盖不安。

“嗯!我们一定会仔细的!”大磊也用力点头。

小飞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加警惕。婷婷拍了拍手背。晓薇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笔。

就在冯所准备继续交代注意事项时,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的声音,如同结了冰的石头般,猛地砸进了这略显悲壮的氛围里:

“不准去。”

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愕然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坐在角落工位上的煌音。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身体坐得笔直,受伤的右手搁在桌上,左手则紧紧按着一份辖区地图。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如同最冷的冰,锐利地扫过即将被派出去的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最后定格在王所脸上。

冯所愣住了:“老煌?你……你说什么?”

“我说,”煌音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后怕,“他们,不准去。”

阿黄等人也懵了,面面相觑。

“为……为什么啊煌音哥?”阿哲忍不住问道,“我们有任务啊……”

“是啊煌音哥,我们不怕!”小飞也接口道,虽然声音有点发虚。

煌音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即将闯入狼群的小羊羔。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但这嘲讽更像是对某种残酷现实的控诉,“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猛地用左手点着地图上那些被标注的区域:“那些地方,黑暗,复杂,视线死角无数!对方是携带武器、毫无人性的亡命之徒,是会用毒气、会用各种你们想都想不到的阴险手段的疯子!他们杀过人,而且绝不介意再多杀几个!”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虽然声音依旧压抑着,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话语底下汹涌的怒火和恐惧——那是亲身经历过地狱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你们以为巡逻是什么?玩游戏吗?喊一声‘不许动’就能解决?”他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几个年轻人,“昨晚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如果不是支援来得及时,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可能被拖走做成‘标本’!你们谁想去试试?!”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受伤的右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色更加苍白。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五个年轻辅警被吼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不怕”的话来。他们第一次看到大叔如此失态,如此直白地揭露血淋淋的危险,那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王所也被震住了,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老煌说的是事实,但上面的命令……

“可是……老煌……上面的指示……”冯所艰难地开口。

“上面的指示是让他们去送死吗?!”煌音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冯所,“昨晚的事情才过去几天?‘医生’逍遥法外,他的同党可能还在暗处盯着!你现在让他们去那些地方巡逻,和把羊羔往狼嘴里送有什么区别?!”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却带着更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今晚的夜巡,我去。”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和腿,“这点伤不影响我走路观察。我一个人,目标小,反而更安全。”

“不行!”冯所和五小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煌音哥你伤还没好!”

“太危险了!”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都闭嘴!”煌音低喝一声,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了所有的反对声。他站起身,虽然腿脚不便,但那挺拔的身躯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冯所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件事,没得商量。他们,谁也不准出这个门去执行夜巡。这是命令。”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下达指令。那股久违的、属于上位指挥者的气势,此刻在他身上显露无遗,甚至压过了冯所这个正牌所长。

冯所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担忧,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老煌这不是在逞强,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拼命保护这些年轻人。

最终,冯所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无奈地挥了挥手:“……好吧……听……听老煌的。今晚夜巡……取消。不,调整……老煌,你……你千万小心……”

五个年轻辅警站在原地,看着挡在他们身前、伤痕累累却态度强硬的煌音,心情复杂无比。有委屈,有不服,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感动和酸楚。

煌音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却坚定地,为他们扛起所有的危险。

煌音不再多言,拿起自己的执勤腰带和那根特制的战术笔,一瘸一拐地,却步伐坚定地向外走去。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丝悲壮的孤独。

他再次将自己,投入了黑夜与未知的危险之中。只为了守护身后,那片他刚刚开始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小小的天地。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煌音的身影融入老城区的阴影中,如同一头受伤却更加警惕的孤狼。他拒绝了王所派人远远跟着的建议,坚持独自巡逻。并非逞强,而是他深知,面对“医生”那种敌人,人多反而更容易暴露,成为靶子。他一个人,凭借过去的经验和刻入骨髓的警惕,或许更能捕捉到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细微异常。

他的巡逻路线不再是往常那些固定区域,而是极具针对性地围绕着那晚出事纺织厂周边的几个可能的撤离路线、以及根据他对“医生”行事风格的理解可能选择的藏匿点或新的交易地点进行。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可疑的气味。受伤的手腕和腿脚带来持续的疼痛和不便,却反而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精神高度集中。

然而,一夜过去,除了几声野猫的嘶叫和醉汉的呓语,一无所获。仿佛“医生”和他的党羽真的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煌音执拗地承担了最危险区域的夜巡,白天则只在所里处理必要的文书工作和短暂休息,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的青黑愈发严重,但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却燃烧着一种不肯熄灭的执念。

五小只和冯所,强哥看着他这样,心疼又焦急,却毫无办法。他们试图帮忙,提出轮流跟他一起巡逻,或者替他分担,都被煌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来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

只有瓦西里明白他这种状态。他没有试图劝阻,只是每天都会“恰好”出现在派出所,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只是坐着,目光却始终关注着煌音的状态。他通过自己的渠道也在暗中调查,但“医生”显然极其狡猾,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天夜里,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让老城区的街道变得更加泥泞难行,光线也更加昏暗。这种天气,往往更容易隐藏罪恶。

煌音裹紧了雨衣的领口,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庞滑落。他正沿着一条靠近运河的、几乎废弃的老街巡逻,这里堆满了各种建筑垃圾和废弃的集装箱,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空气中,除了雨水的湿气和泥土的腥味,隐约飘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雨水冲淡却无法完全掩盖的甜腻化学气味!

是“幻影”的味道!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心脏猛地一缩!警惕瞬间提升到顶点!他立刻关闭了身上所有可能发出声音和光亮的设备,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废弃的防洪物资仓库摸去。

仓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气味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煌音屏住呼吸,贴近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仓库里空间不大,堆满了生锈的沙袋和废弃工具。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露营灯。灯旁,竟然有三个穿着邋遢、看起来像是流浪汉或者底层瘾君子的人,正围着一个简陋的装置,似乎在分装一些白色的粉末!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眼熟的小型密封袋!

不是“医生”本人,像是下游的小分销点或者自己弄来自用的!

煌心中瞬间做出判断。怒火和一种被亵渎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些渣滓,竟然在用那种东西!

他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人数和状态,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警察!不许动!”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就想把手里的粉末藏起来,另一人则惊慌地抓起旁边的一根铁棍!

“放下武器!”煌音厉声喝道,左手已经按在了警棍上。他不想动用枪械,对付这种人,警棍足够了。

然而,就在那个拿起铁棍的人眼神闪烁、似乎想要反抗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仓库深处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响起!

子弹并非射向那三个小喽啰,而是精准地、恶毒地,直接射向了煌音受伤的右腿膝盖!

“呃啊——!”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膝盖炸开!煌音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右腿一软,整个人猛地向前跪倒在地!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

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那三个“瘾君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计划得逞的笑容,迅速散开,露出了身后黑暗角落里的情景。

只见那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瘦高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金丝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嘴角挂着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的弧度。

不是“医生”又是谁!

他竟然亲自在这里,用一个低级的陷阱,等待着他的“标本”上钩!

“晚上好,我亲爱的北极星。”“医生”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的虚伪优雅,“看来我们的‘重逢’总是充满惊喜。你的警惕性似乎下降了呢……是因为和那些小羊羔待久了吗?”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震惊让煌音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单手撑地,试图爬起来,但右腿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站立!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那三个喽啰嬉笑着围了上来,夺走了他腰间的警棍和对讲机,粗暴地将他按倒在地,用塑料扎带反绑住了他的双手。

“啧啧啧……”“医生”缓步走上前,蹲下身,用冰冷的枪管挑起煌音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真是狼狈啊……不过,这副挣扎却又无力反抗的样子,依旧如此……迷人。”

他凑近煌音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怎么像只可怜虫一样躲在那个小派出所里,看着你怎么试图扮演一个‘保护者’……真是可笑又可怜。”

“你闭嘴……”煌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哦?还会生气?”“医生”似乎更愉悦了,“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旧。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了。”

他站起身,对那三个喽啰挥了挥手:“带上我们的‘贵重物品’,走吧。该换个安静的地方了。”

一名喽啰粗暴地将煌音拖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拖向仓库深处停着的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煌音。他落入了这个恶魔的手中,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侥幸!

就在他被塞进面包车后座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医生”,声音嘶哑却带着刻骨的仇恨,一字一句地低吼道:

“他们……会找到你……你逃不掉……”

“医生”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吗?或许吧……但在那之前,让我们先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夜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面包车引擎发动,缓缓驶出废弃仓库,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只留下地上那一滩混合着雨水和鲜血的暗红,以及一只被遗落在泥泞中的、属于煌音的旧皮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冰冷的劫持。

雨点敲打着车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面包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穿梭,车窗被黑色的贴膜完全覆盖,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希望。

车厢内,弥漫着血腥味、雨水的潮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煌音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的地板上,反绑的双手勒得生疼,右腿膝盖的枪伤如同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搅动,每一次车辆的颠簸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医生”就坐在他对面的简易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着那副金丝眼镜,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刚参加完一场晚宴,而不是实施了一场绑架。那三个喽啰则挤在前排,车内回荡着他们粗俗的笑话和收音机里嘈杂的音乐。

煌音咬紧牙关,极力抵抗着疼痛和恐惧的浪潮。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任何一丝脱身的可能,但每一次尝试移动带来的剧痛都让他意识到现实的残酷。落入“医生”手中,生存的机会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生不如死。

“感觉如何?我的标本。”“医生”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煌音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希望没有伤到太多‘重要’的部位。毕竟,完好的样本才更有研究价值,不是吗?”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一件收藏品。

煌音猛地别开脸,拒绝与他对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着极度憎恶的低吼:“……你会……后悔的……”

“后悔?”“医生”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我唯一后悔的,是十年前让你那么轻易就被救走了。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数据……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们有了弥补的机会。而且,听说你后来还经历了一些……有趣的‘强化’?我真的很期待接下来的‘复查’。”

他的话像毒液一样注入煌音的神经,让他浑身发冷。这个疯子不仅记得他,还一直在关注他!甚至可能知道他后来在任务中遭受的一切!

车辆行驶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最终缓缓停下。引擎熄火。

“到了,老板。”前排的喽啰说道。

车门滑开。外面不再是雨夜的街道,而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或者地下车库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光芒。

“医生”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风衣。两个喽啰粗暴地将煌音从车里拖了出来,毫不顾忌他腿上的重伤。煌音闷哼一声,几乎是被架着拖行。

他们穿过一道厚重的铁门,进入了一个更加阴冷、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这里显然被改造过,虽然依旧破旧,但明显干净许多,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化学药品味道更加浓郁了。甚至能看到一些简陋的实验台和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

这里就是“医生”临时的巢穴!

煌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被拖到房间中央,粗暴地按在了一张冰冷的、带着束缚带的金属椅子上!咔嚓声接连响起,手腕、脚踝、腰部都被冰冷的金属带死死扣住!他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医生”踱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种科学家打量稀有实验材料般的狂热和满意。

“很好……非常好……”他喃喃自语,伸出手,近乎痴迷地抚过煌音被打湿的、沾染着血迹的毛发,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别……碰我!”煌音猛地挣扎起来,却被束缚带勒得更紧,只能发出无力的低吼。

“还是这么不乖。”“医生”惋惜地摇摇头,从旁边拿起一支准备好的注射器,针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看来需要先让你……安静下来。别担心,只是点让你放松的好东西,能让你更……‘敞开心扉’。”

看着那逼近的针头,十年前被注射各种不明药物后产生的恐怖幻觉和极致痛苦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比枪伤和拷打更令人恐惧的折磨!

“不……!滚开!”煌音瞳孔骤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扎起来,金属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恐惧压倒了一切!

但一切都是徒劳。冰凉的针头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颈侧血管!冰冷的液体被迅速推入!

几乎是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就席卷了他!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疼痛似乎也变得遥远,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更加清晰地放大开来!

“医生”满意地看着他逐渐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扭曲的回音,“先从简单的‘体检’开始……告诉我,我亲爱的北极星,这两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那些海市的蠢货,是用什么方法‘修复’你的?嗯?”

煌音的意志在药物作用下飞速瓦解,残存的理智拼命抵抗着,咬紧的嘴唇已经渗出血丝。

“……杀……了我……”他破碎地哀求,这是绝望中最本能的反应。

“杀了你?哦不……那太浪费了。”“医生”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你的价值……无可估量……尤其是现在……”

他拿起一件冰冷的、类似探针的仪器,缓缓靠近煌音剧烈起伏的胸膛……

与此同时,城南派出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越下越大。煌音迟迟未归,对讲机呼叫也毫无回应。冯所和五小只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不行!不能再等了!”阿哲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大叔肯定出事了!”

“对!去找他!”小飞也急了。

冯所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再次拨打煌音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他不再犹豫,猛地拿起座机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局值班领导的电话,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领导!我们的人失踪了!煌音!就是上次纺织厂那个!他今晚巡逻没回来!联系不上!我怀疑他遭遇了上次那伙人!请求立刻支援!立刻!”

电话那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行动起来!

警笛声再次划破雨夜!大量的警车朝着煌音最后已知的巡逻区域蜂拥而去!

瓦西里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冯所的通知!他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雷霆般的怒火!

“Koon!”他对着加密通讯设备低吼,“‘医生’动手了!立刻启动最高追踪权限!我需要卫星!需要所有交通监控!需要一切资源!现在!立刻!马上!”

他抓起外套,冲出招待所,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设备咆哮:“给我他的最后坐标!所有能动的人,全部撒出去!就算把海市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出来!”

整个海市的警务机器,因为一个辅警的失踪,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雨夜掩盖了太多的痕迹。

在那阴暗的地下巢穴中,冰冷的仪器触碰到皮肤,药物带来的幻觉与真实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煌音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的漩涡中沉浮,最后残存的念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这一次……真的……逃不掉了么……

……凌空……荒極……瓦西里......大家……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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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探针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划过煌音剧烈起伏的胸膛。药物带来的眩晕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拍打着他的意识堤坝,但身体本能的恐惧和厌恶却让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都泛起剧烈的战栗。

“医生”的目光贪婪地逡巡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品。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道纵贯煌音胸腹部的、狰狞而漫长的陈旧伤疤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道疤痕,如同一条扭曲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原本结实的躯体上,诉说着曾经可怕的创伤。它的位置、深度、缝合的痕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医生”的脑海里。

因为,那是他的“杰作”。

“哦……我亲爱的北极星……”“医生”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眼中迸发出一种病态的、狂热的迷恋光芒。他冰凉的指尖近乎痴迷地、一遍遍地描摹着那道疤痕的轮廓,仿佛在抚摸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

“还记得这个吗?”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里程碑’……那时候的你,多么‘活泼’,多么‘顽强’……生命力真是令人惊叹……”

煌音在药物的作用下神志模糊,但身体却对那触碰和话语产生了最原始、最剧烈的排斥反应。他猛地抽搐起来,被束缚带勒住的四肢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像是被困在噩梦中最深处的幼兽。

“呵……”“医生”愉悦地低笑起来,对他的反应满意极了,“看来身体还记得……真好。这些痛苦的印记,才是最美的勋章,证明我们曾经多么……‘亲密无间’。”

他俯下身,几乎贴着煌音的耳朵,用那种如同情人低语般却饱含恶毒的语气继续说道:“别担心,这一次……我们会留下更多……更完美的‘印记’。我会仔细记录下你的每一次战栗,每一声哀鸣,每一滴眼泪……它们都会成为最宝贵的数据……”

他直起身,从旁边的托盘里拿起另一件更加精细、尖端闪烁着微弱电光的仪器。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狂热,仿佛一个即将进行伟大创作的艺术家。

“现在……让我们正式开始‘复查’吧。”“医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科学性的语调,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首先,让我们看看,海市那些庸医们,在他们粗糙的‘修复’之后,你的神经反应阈值……到底发生了变化没有……”

他手中的仪器,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缓缓朝着煌音裸露的、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靠近……瞄准了旧疤痕附近的一处区域……

“……不…………”煌音涣散的眼神中充满了极致惊恐,破碎的音节从齿缝间挤出,却微弱的如同叹息。

仪器冰冷的尖端,触碰到了皮肤。

——!

一股无法形容的、尖锐到极致的剧痛瞬间炸开!那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神经之上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撕裂和灼烧感!

“啊啊啊——!!!”煌音的身体如同被扔上岸的鱼一般猛地反弓起来!束缚带深深陷入他的皮肉,几乎要勒断骨头!喉咙里爆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这纯粹针对痛苦感知的极致折磨彻底摧毁!

泪水、冷汗瞬间涌出,布满了他的脸庞!

“医生”却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仪器上跳动的数据,甚至微微点头:“初始阈值比预想的要低……有意思……看来后续的创伤确实造成了永久性的神经敏化……记录一下……”

他稍微调整了仪器的参数。

又一波更加汹涌的剧痛袭来!煌音的惨叫声已经变得嘶哑破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瞳孔开始涣散,仿佛随时都会在无尽的痛苦中彻底崩溃。

“坚持住,我珍贵的标本……”“医生”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这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项目’要测试……比如,你对‘幻影’基础成分的生理耐受性是否发生了变化?那些毒素在你体内残留了两年,是否产生了有趣的变异?”

他拿起另一个注射器,里面是一种闪烁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液体。

“让我们……重温一下旧梦吧,亲爱的北极星……”

冰冷的针尖,再次刺入皮肤。

这一次,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更加恐怖的、源自精神深处的撕裂和幻觉……

在地狱般的折磨持续的同时,外界,一场争分夺秒的搜寻正在雨夜中疯狂进行。

警灯的光芒划破雨幕,无数警察在以废弃仓库为中心的区域进行着地毯式搜索。瓦西里像一头发疯的北极熊,双目赤红,亲自带着一队极光国紧急协调过来的、最精锐的行动小组,根据他那晚跟踪煌音时模糊记得的路线和可能的方向,进行着追踪。

“这里!有血迹!”一名警犬引导员在泥泞中发现了点滴尚未被雨水完全冲淡的血迹,方向指向运河下游!

“报告!监控捕捉到一辆无牌黑色面包车曾在案发时间段出现在东区码头附近,行迹可疑!”

“码头!所有单位向码头区域靠拢!重点搜索废弃仓库和船舶!”指挥部的命令通过无线电传达。

时间每过去一秒,瓦西里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他太清楚落在“医生”手里每一分钟意味着什么!

“快!再快一点!”他对着通讯器咆哮,巨大的熊掌几乎要将方向盘捏碎!

而在那阴暗的地下巢穴里,煌音的意识已经彻底破碎。痛苦的浪潮、恐怖的幻觉、冰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惨叫声早已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间歇性的抽搐和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喘息。

“医生”却似乎越来越兴奋,不断记录着数据,喃喃自语:“惊人的韧性……即使在这种状态下,生命体征依然维持着……太完美了……真是……太完美的样本……”

他拿起了一把精致而锋利的手术刀,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最后……让我们取一点小小的……组织样本……作为这次‘复查’的纪念……”

他冰凉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抚上煌音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冷汗浸透的额头,然后缓缓向下,目标是那道旧疤痕之下的某处……

刀锋,缓缓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巢穴入口处那扇厚重的铁门,猛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力量从外面暴力撞击!

整个空间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医生”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惊愕和暴怒取代!

紧接着,又是更加猛烈的一次撞击!

轰隆!!

铁门扭曲变形,门锁崩飞!

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和无数红点(激光瞄准器)瞬间射入昏暗的巢穴,如同审判之光!

一个如同北极冰风暴般狂暴愤怒的吼声,震耳欲聋地冲了进来:

“Koon!!!”

铁门被暴力破开的巨响,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这间充斥着痛苦和罪恶的地下巢穴。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瞬间撕裂了昏暗,无数猩红的激光瞄准点如同死神的凝视,精准地锁定在了房间中央那个穿着风衣、手持手术刀的瘦高身影上!

“不许动!放下武器!”

“警察!立刻举手投降!”

“Koon!坚持住!”瓦西里那夹杂着狂暴怒火和极致担忧的吼声如同熊咆,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角落那三个早已吓傻的喽啰,枪口死死对准了“医生”!

然而,被重重包围的“医生”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试图反抗或逃跑。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脸上那扭曲的狂热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炽烈和……绝望的疯狂!就像一個眼看就要完成伟大作品却被强行打断的艺术家,陷入了彻底的歇斯底里!

他猛地扭过头,看了一眼破门而入的警察,又看了一眼手术台上那个几乎被他彻底摧毁的、意识模糊、浑身浴血的“杰作”,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极其怨毒的光芒!

“来不及了……你们都来了……哈哈……来不及了!”他发出一声尖利而怪异的笑,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和不甘,“那就……再多一点数据!最后的数据!”

在无数枪口的瞄准下,在瓦西里目眦欲裂的怒吼声中,“医生”竟然完全无视了所有的警告,猛地转过身,不是举起手,而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抓起了旁边托盘里剩下的几支早已准备好的、装着不同颜色诡异液体的注射器!

“住手!!”

“开枪!阻止他!”指挥官厉声下令!

但“医生”的动作快得诡异!他仿佛早就预演过无数次!

噗!噗!噗!

他根本不去寻找血管,而是像疯了一样,将那些注射器一支接一支,狠狠地、胡乱地扎进煌音毫无反抗能力的胸膛、手臂、甚至脖颈!将里面那些未知的、致命的液体粗暴地推注进去!

每一针扎下,煌音那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都会像触电般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嗬嗬声。

“不——!!!”瓦西里疯狂地冲了过来,巨大的力量几乎撞开了挡路的特警!

但已经太晚了。

最后一丝冰凉的液体被注入体内。

“医生”被猛扑上来的特警狠狠按倒在地,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的诡异笑容,他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完美……最后的……变量……”

而手术台上,煌音的意识,在这最后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各种剧毒和刺激性药物的洪流冲击下,终于彻底崩潰了。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身体每一个角落爆发开来,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针在体内疯狂穿刺、搅拌!神经在哀嚎,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溶解!

但这极致的物理痛苦,反而成为一种诡异的催化剂,将他残存的、破碎的意识猛地推向了另一个维度……

……白色的……无边无际的冰雪……

……温暖的光芒……不像阳光那么刺眼,柔和的如同母亲的怀抱……

……巨大的、憨厚的北极熊们……在冰原上嬉戏打闹,翻滚着,发出愉悦的低吼……

……肥美的海豹……成群结队的鱼……没有杀戮,只有分享和满足……

……是……冰熊乐园……老熊们故事里的……那个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的地方……

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毛发还蓬松柔软……在母亲身边笨拙地追逐着雪花……

……看到了极光下……和兄弟姐妹们打闹……

……看到了……凌冬男教官最初那温和的笑容……(虽然随即破碎)

……看到了朗耀老师像太阳一样灿烂的脸……(虽然随即黯淡)

……甚至……看到了城南派出所那棵老槐树……树下……阿哲他们在对他笑着招手……冯所端着枸杞茶……凌空和荒極站在那里……

……真好……终于……到了……没有痛苦的地方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幻的安宁和温暖包裹了他破碎的灵魂。他几乎要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

咔嚓——!!!

仿佛冰川断裂!天堂的景象瞬间破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仿佛直接将他的灵魂放在砂轮上打磨的神经剧痛,猛地从他被注射了最多药物的胸口炸开!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以那里为原点,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嗬——!!!”

煌音的身体如同被超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反弓起一个几乎折断脊柱的可怕弧度!所有的束缚带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早已嘶哑的喉咙里竟再次挤出了一丝尖锐到变调、完全不似活物能发出的惨嚎!

那双原本已经涣散、甚至浮现出一丝虚幻安详的翠绿色瞳孔,瞬间缩成了最恐怖的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痛苦和绝望!

冰熊乐园的美好幻觉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残酷无数倍的、真实的地狱!

他没能到达乐园。

他被那最后一针,狠狠地、永远地钉在了痛苦的最深处。

然后,一切的声息戛然而止。

他猛地瘫软下去,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只有监护仪器上疯狂跳动、然后急剧趋于平坦的线条,证明着那具躯体刚刚承受了何等可怕的最后冲击。

巢穴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医生”被按在地上发出的、疯狂而满足的低笑声,以及瓦西里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失去了一切般的绝望悲吼:

“Koon——!!!”

破门而入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审判之矛,刺破了地下巢穴的污浊与黑暗。硝烟、血腥、还有那甜腻中带着化学腐蚀性的诡异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特警队员们动作迅捷如猎豹,瞬间控制住了那三个早已吓破胆的喽啰,冰冷的枪口将他们死死按在肮脏的地面上。而巢穴中央,那最令人心悸的一幕,让所有冲进来的硬汉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瓦西里是第一个也是冲得最快的一个。他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那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前。当他看清台上那个身影时,这位极光国的硬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是Koon……但那还是Koon吗?

他记忆中那个高大、冷峻、即便沉默也带着强大力量的北极熊,此刻像一具被彻底撕碎、随意抛弃的破布娃娃。白色的毛发被鲜血、汗水和各种不明的粘稠液体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纠结成一绺一绺。身上布满了狰狞的旧疤和新添的创伤,尤其是右腿膝盖处,还在汩汩地冒着血。而最刺眼的是胸膛、手臂、脖颈处那几个新鲜的、冒着细微血珠的针孔——那是“医生”最后疯狂注入未知药物的痕迹。

煌音毫无声息地瘫在台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只有唇角不断溢出的、带着粉红色泡沫的血液证明着极其微弱的生命迹象。监护仪器(如果连接着的话)上那几乎拉成直线的信号和刺耳的警报声,更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Koon!不——!!”瓦西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悲吼,声音撕裂沙哑,巨大的熊掌颤抖着,甚至不敢去触碰台上那具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身体。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和无法置信的惊痛!

被特警死死压在地上的“医生”听到了这声悲吼,竟然低低地、满足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死寂的巢穴里显得异常刺耳和疯狂。

“医疗队!医疗队!快!快进来!!”带队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对着通讯器大吼,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惨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早已待命的医疗小组顶着强光冲了进来,看到台上的情景时,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也脸色一变。

“快!检查生命体征!”

“颈动脉微弱!呼吸极度衰竭!”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快!肾上腺素1mg静推!”

“建立双静脉通道!快!”

“需要立刻插管!呼吸机准备!”

医疗小组瞬间进入了最高强度的抢救状态。各种指令急促地下达,仪器被迅速连接,针头刺入苍白失血的皮肤。

瓦西里被 gently but firmly地推到一边,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呆立在原地,双目赤红地看着医护人员围着手术台忙碌,看着那些冰冷的器械在Koon残破的身体上操作,每一次按压胸腔都让那具身体无力地晃动,每一次电击都带来一阵可怕的抽搐。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流出鲜血却浑然不觉。无尽的怒火、滔天的恨意、以及那几乎将他淹没的自责和恐惧,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应该来得更早!他应该阻止这一切!

“医生……”瓦西里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被按在地上的罪魁祸首。他一步步走过去,巨大的阴影将“医生”完全笼罩。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杀气让按着“医生”的特警都感到一阵心悸。

“你对他做了什么?!”瓦西里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北极最深的冰层在摩擦,“你给他注射了什么?!”

“医生”被压着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却依旧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暴怒的瓦西里,金丝眼镜歪斜,脸上竟然还残留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狂热而满足的诡异笑容。

“嘻嘻……完美的……数据……”他断断续续地笑着,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最后的……变量……加入了……他会……变成最……完美的……作品……或者……最绚烂的……烟花……嘻嘻……”

“混蛋!!”瓦西里再也控制不住,巨大的熊掌猛地抬起,就要朝着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狠狠砸下!

“瓦西里先生!冷静!”旁边的特警队长急忙死死抱住他,“把他交给我们!法律会审判他!现在救煌音同志要紧!”

瓦西里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蕴含了恐怖力量的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轰!水泥墙面瞬间出现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这时,正在抢救的医生发出了焦急的喊声:“不行!血压测不到了!心率持续下降!”

“继续按压!电击除颤!最大能量!”

“肾上腺素再加1mg!”

看着医护人员拼尽全力,台上那个身影的生命体征却依旧在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瓦西里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他猛地扑回到手术台边,不顾一切地抓住煌音一只冰冷而绵软的手(那手腕上还带着狰狞的旧疤和新的勒痕),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声音颤抖着,一遍遍地、近乎哀求地低吼:

“Koon!坚持住!听见没有!我命令你坚持住!”

“极光还在等你!老家伙们都在等你!”

“凌空!荒極!还有派出所那些小崽子!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你不准死!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

他的声音混杂在医疗指令和仪器警报声中,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或许是这强烈的呼唤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强心针和电击终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效应——

监护仪上,那几乎平坦的线条,极其微弱地、挣扎般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微弱,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丝火星!

“有了!有了!心率回来了!很微弱!”医生惊喜地喊道。

“快!准备转移!必须立刻送回医院ICU!路上不能停!”

医护人员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将煌音转移到担架上,连接着便携式呼吸机和监护仪,快步向外冲去。

瓦西里紧紧跟在担架旁边,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张灰白的脸。在经过被押起来的“医生”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剐过那个恶魔。

“他若有事,”瓦西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我以冰原的荣誉起誓,我会让你经历比他痛苦一万倍的折磨……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誓言,让即便是疯狂的“医生”,笑容也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瓦西里不再看他,大步追随着担架,冲出了这间人间地狱。

警笛尖锐地呼啸着,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冲破雨幕,朝着医院飞驰。车厢内,医护人员仍在进行着不间断的抢救。

瓦西里握着煌音冰冷的手,看着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和监护仪上随时可能再次消失的波形,一遍遍地、固执地重复着:

“坚持住,Koon……就快到了……这一次,我们一起回家……”

救护车的红蓝光芒撕裂雨夜,如同一条挣扎求生的光龙,疯狂地冲向市中心医院。车厢内,气氛紧绷到了极致。便携式呼吸机规律地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代替着煌音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波形依旧脆弱得令人心慌,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医护人员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进行着生命支持的各项操作。瓦西里紧紧握着煌音那只冰冷而布满伤痕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过去。他一刻不停地用极光语低声说着什么,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下达不容反抗的命令,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煌音灰白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生命的迹象。

“坚持住……就快到了……我们快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医院急诊中心早已接到通知,抢救团队和设备已严阵以待。救护车刚一停稳,车门就被猛地拉开,担架车被迅速接过,在一群白大褂的簇拥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抢救室。

“重伤员!疑似多重药物中毒!复合伤!呼吸心跳骤停后复苏!”

“准备洗胃!血液净化!毒理学筛查!”

“联系ICU和相关专科会诊!”

专业的指令在走廊里快速传递。抢救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瓦西里和一众赶来的警察挡在了外面。

瓦西里像一头被困的猛兽,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湿透的外套往下滴着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洼。每一次抢救室门的开合,都会让他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望过去,得到的却总是“还在抢救中”的摇头。

冯所和五小只也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一个个浑身湿透,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看到走廊里如同困兽般的瓦西里,他们都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缩在角落,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摘下口罩。

瓦西里一个箭步冲上前,王所和五小只也立刻围了上来。

“医生!他怎么样?!”瓦西里的声音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情况非常不乐观。病人体内检测出多种高浓度、成分不明的神经毒素和化学刺激物,有些甚至是相互冲突的,造成了毁灭性的多器官功能衰竭,尤其是神经系统和循环系统。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我们进行了洗胃、血液灌流、支持治疗,暂时稳定住了最危险的情况,但……他的自主呼吸非常微弱,完全依赖呼吸机。意识深度昏迷,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而且……”医生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由于未知药物对神经系统的剧烈破坏,即使……即使能保住生命,未来能否苏醒,以及苏醒后可能面临什么样的后遗症……都是极大的未知数。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最坏的心理准备……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羽娜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阿黄红着眼睛拳头紧握,大熊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赤狐咬破了嘴唇,小喵死死抓着王所的胳膊。王所本人也是老脸煞白,摇摇欲坠。

瓦西里猛地闭上眼睛,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脸庞扭曲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强行睁开,眼神里是绝不认输的倔强和……一丝疯狂的希望。

“他不会死的。”瓦西里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是‘冰原之锤’,他从地狱里爬出来过不止一次!这一次也一样!”

他看向医生,语气不容置疑:“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需要什么,无论多昂贵,从哪里调,我来解决!钱不是问题!资源也不是问题!我只要他活下来!”

他的气势太过惊人,医生都被震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现在要马上送他进ICU进行深度监护和支持治疗。”

很快,煌音被推了出来。他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线和,脸色依旧死白,依靠呼吸机维持着呼吸,如同一个支离破碎后又被勉强拼接起来的精密仪器,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运转。

众人簇拥着病床,一路沉默地护送他进入ICU那扇沉重的隔离门。

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再次将他们隔绝在外,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悲伤笼罩了所有人。

瓦西里却没有离开。他就如同一尊沉默的雪山,固执地矗立在ICU门口,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扇门,看到里面那个正在生死线上艰难挣扎的灵魂。

他拿出加密通讯设备,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极光国的电话。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却条理清晰地开始下达一系列指令:

“是我。Koon找到了,情况极度危险,正在抢救。”

“立刻组织国内最顶尖的毒理学、神经医学、创伤救治专家组成医疗小组,以最快速度赶来海市!带上所有可能用到的特种药物和设备!”

“联系国际上的相关领域权威,征求远程会诊方案!不惜一切代价!”

“资金和手续问题,由我全权负责,用一切手段打通关节!”

“我要他活下来!这是最高指令!”

安排好一切,他挂断电话,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他将脸埋进那双巨大的、沾着泥泞和血迹的熊掌里,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

坚硬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流露出深藏的恐惧和后怕。

但很快,他又猛地抬起头,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不能垮掉。Koon还在战斗,他必须提供一切能提供的支持。

他站起身,重新走回ICU门口,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沉默地站在那里。

王所和五小只也没有离开,他们或坐或站,默默地陪在远处。整个走廊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气氛,但同时又有一股不屈的、等待奇迹的微弱希望在静静流淌。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微弱嗡鸣中缓慢流逝。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城市带来一丝惨淡的亮色。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于ICU里的煌音,对于门口守候的人们来说,这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战役,才刚刚进入最残酷、最未知的阶段。

冰原的孤狼能否再次创造奇迹?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只能等待,并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