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缸空了,再不烧点热水,晓丫这咳嗽就得拖成肺痨。

我咬牙坐起来,掌心那道裂口还在渗血,沾在灰布衫袖口上,硬邦邦的。脚底冻得发麻,但还是套上那双千层底鞋,把晓丫裹进棉袄里放好,轻声说:“娘去打点水,很快就回。”

村外的小河早冻实了,冰面青白,踩上去“咯吱”响。我拎着铁桶走到河心,正砸冰,忽然听见不远处雪堆里“嗯”了一声。

极轻,像是谁在梦里哼。

我停了手,盯着那片雪包。风停了,四下静得很,连狗都不叫。刚才那一声,不是幻觉。

我走过去,蹲下扒开雪——一张小脸露出来,嘴唇乌紫,眼皮半合,耳朵后面有块疤,像个月牙。他光着脚,脚趾都冻黑了,手里死死攥着个破布娃娃,脏得看不出颜色。

我心头一紧,这娃要是再埋两刻钟,人就没了。

顾不上多想,我把他抱起来贴胸口,用棉袄裹严实,转身就往回走。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冰上,疼得抽气,可手没松,生怕他凉了。

回到柴房,我把孩子放在稻草堆上,自己先搓他手脚。他身子硬得像根木头,鼻息微弱。我咬牙,把仅剩的半块红薯嚼碎,一点点喂进他嘴里。又撕了块旧衣裳,蘸温水擦他脸和脖子。

晓丫醒了,睁着大眼睛看我,小手抓着我的袖子。

“没事,这是弟弟。”我低声说,“咱俩一起救他。”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然后缩回我身后,静静看着。

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喘出一口热气,手指动了动,仍没醒。

门“哐”地被踹开。

赵翠娥站在门口,烧火棍往地上一杵:“你干的好事!捡个哑巴回来?谁让你往家里带野种?”

我抬头看她,没说话。

她几步冲进来,伸手就要拽孩子:“扔出去!这么冷的天,你还想养外姓人?你自己都吃树皮!”

我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背过身挡住她:“他还没断气,我就不能撒手。”

“你疯了?”她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你自个儿都活不下去,还救个哑巴赔钱货?林家没这个闲饭!”

“那我也要管。”我声音不大,却一句一句清楚,“他也是条命。”

她冷笑:“命?这种野孩子,生下来就是祸害!趁他还喘气,丢出去,省得日后讨饭、偷鸡摸狗,败坏我们林家名声!”

我说:“那你先把我扔了。”

她愣住。

我站起来,把孩子塞进棉袄里,贴着心口捂着:“你要扔他,就先把我推出去。我昨夜说过的话不算数了?今天谁敢动这孩子,我就撞死在这屋里,让全村人都知道,林家婆婆逼死媳妇、饿死三个娃!”

她瞪着我,眼里冒火:“你为了个哑巴,真敢拼命?”

“你不信?”我盯着她,“我连死都爬回来一次,还在乎多死一回?”

她抬手就想扇我,我站着不动,眼神都没闪一下。她手停在半空,最终狠狠甩在我肩上。

“林大柱!”她扭头吼,“你给我进来!看看你老婆干的好事!捡个哑巴当宝,要把全家拖死!”

林大柱慢吞吞蹭进来,眼镜片上蒙着雾,手还缩在袖筒里。他看了一眼孩子,又看我,嘴唇动了动:“晚秋……这……不太合适吧?咱们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