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三千七百一十二年,承星号抵达新星域边缘时,正赶上一场罕见的“仙力风暴”。紫黑色的云层里裹着拳头大的雷火,每道闪电都拖着仙纹的尾巴,落在星海里,激起成片的白光——那是纯粹仙力爆炸的痕迹。
“旺爷,探测器显示,这片星域的仙力浓度是咱们那边的三百倍,凡铁一沾就化,根本没法落地。”小云的全息投影在控制台前闪烁,手指划过布满雪花的星图,“更怪的是,他们的‘修仙者’好像分成了两派,一派在用仙力互相轰击,另一派躲在陨石带里,偷偷用凡铁打造什么,被发现了就会被当成叛徒追杀。”
旺哥站在舷窗前,看着风暴中心那座悬浮的仙山——山体是用凝固的仙力凝成的,山腰处炸开的缺口里,露出些暗褐色的东西,像极了当年被仙力烧熔的铁渣。他摸出怀里那块被承道鼎焐了十年的陨铁碎片,它此刻烫得惊人,碎片表面的纹路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手腕上凝成个“承”字,像块活的烙铁。
“把承道鼎吊到船首,”旺哥转身时,披风扫过控制台,带起的风让所有仪器屏幕都晃了晃,“让鼎里的土对着仙山,点火。”
猎星族的汉子们扛着锁链,把青铜大鼎吊出船舱。当星火把鼎里的百工园泥土点燃时,诡异的事发生了——那些紫黑色的风暴云突然退开条通道,通道里飘着无数光点,细看竟是些被仙力撕碎的凡铁碎屑,它们像归巢的鸟,纷纷撞向承道鼎的炉口,在火焰里重新熔铸成丝,缠在鼎耳的云纹上。
“是‘铁魂’!”老木匠的曾孙突然喊起来,他正抱着玄清仙尊的那把刨子,刨子的木柄在震动,“爷爷说过,凡铁被仙力撕碎后不会真正消失,它们会变成铁魂,等着被‘承’字召回!”
鼎里的火焰突然转青,舔舐着新铸成的铁丝,把云纹烧得发红。那些原本属于凌霄仙宗的云纹,在铁火的炙烤下开始变形,渐渐长成齿轮的形状,和百工纹咬在一起,发出“咔嗒”的咬合声。
风暴中心,仙山的缺口越来越大,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石窟。石窟里挤满了人,他们穿着破烂的布衣,手里握着生锈的农具——是被修仙者贬为“凡奴”的工匠,他们的工具早就被仙力熔成铁水,却在石窟的石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刻痕:“锄、镰、斧、凿”,每个字都带着血印。
“他们在刻百工谱。”旺哥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承星号,“用指尖的血当墨,用骨头当凿子。”
(二)
承星号穿过风暴时,仙山上的修仙者终于发现了他们。为首的紫衣仙尊站在云头,仙袍上绣着九爪金龙,手里的拂尘扫过,就有三道仙力凝成的锁链砸过来,锁链上的倒刺闪着寒光——那是用凡奴的骨头磨的。
“哪来的野船,敢闯我‘纯仙域’?”紫衣仙尊的声音像冰锥,“凡铁与仙力,如同水火,尔等竟用鼎炉强行融合,简直是对仙道的亵渎!”
他身后的修士们举起法器,无数道仙光射向承星号。猎星族的汉子们举着石斧迎上去,石斧上的“转”字亮起,把仙光绞成漫天星屑;齿轮族的孩子们操作着机械臂,弹出的金属网接住星屑,瞬间锻造成盾牌,盾牌上的“承”字让仙光无法穿透。
旺哥没理会那些攻击,他正盯着仙山山腰的石窟。那里有个孩子,正用半截手指在石壁上刻“刨”字,血珠顺着石壁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承”字——和承星号龙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把玄清仙尊的刨子给我。”旺哥向老木匠的曾孙伸出手。当那把带着木纹的仙骨刨子落入掌心时,旺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玄清在百工园说的话:“最好的报复,是让被压迫者的工具,长出压迫者的仙纹,然后告诉他们,这不是融合,是回家。”
刨子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精准地扎进石窟前的空地。落地的瞬间,它开始疯长——木柄扎根石缝,抽出带着仙纹的枝条;刨刃变得巨大,每片锯齿都刻着百工纹,旋转着切开仙力锁链,像在收割成熟的麦子。
“那是……仙骨与凡木的共生体?”紫衣仙尊的拂尘顿在半空,眼里第一次露出恐惧,“不可能!仙骨至纯,凡木至浊,怎么可能……”
“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旺哥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承星号的舱门打开,各族工匠推着工具车冲出来:凌霄仙宗的长老捧着錾子,在飞来的仙力上刻百工纹;老织娘的徒孙抛出星尘布,布上的线头缠住仙光,织成件带着仙纹的工装;连那个曾经在倒转星海里哭鼻子的女修,此刻都握着纺锤,把仙力纺成线,穿进凡铁的针眼里。
石窟里的凡奴们也看到了希望。他们用尽全力撞开石窟门,举着石壁上敲下来的石镐、石斧,冲向仙山的守卫。石镐砸在修仙者的法器上,竟溅出火星——那些石壁在常年的刻痕浸润下,早已浸透了百工魂,比凡铁更坚硬。
(三)
混战中,紫衣仙尊的拂尘缠住了承道鼎。他想把鼎拽上云头,用仙火炼化,却没注意鼎底的齿轮纹正在转动,悄悄咬住了拂尘的流苏。当他催动仙力时,鼎炉突然倒扣过来,里面的百工园泥土泼了他满身——那些混着玄清骨灰和星尘的泥土,像有生命般钻进他的仙袍,在皮肤上刻下密密麻麻的“承”字。
“啊——”紫衣仙尊发出惨叫,他发现自己的仙力正在流失,流失的地方,长出了薄薄的老茧,像常年握锤的工匠,“我的仙骨!怎么在长凡肉?”
“不是长,是醒了。”旺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手腕上那个模糊的印记,“你小时候,是不是偷玩过木匠的刨子?被你爹发现,打断了三根尺子?”
紫衣仙尊愣住了。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上来:七岁那年,他溜进父亲的书房,偷偷拿了把鲁班锁,那是个老木匠送的,锁身上刻着“承”字。他玩得入迷,被父亲撞见,骂他“玩物丧志,玷污仙根”,把锁砸得粉碎。
“仙根里的凡性,从来没消失过。”旺哥捡起块从他仙袍上掉下来的碎片,那上面既有龙纹,又有木纹,“就像这碎片,你以为是水火不容,其实是你一直捂着眼睛,不肯看它们本来就长在一起。”
此时,玄清仙尊的刨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树冠笼罩了半个仙山。凡奴们在树下凿石铺路,修仙者们有的在帮忙搬石头,有的在学刨木头——他们发现,当仙力不再用来攻击,而是用来给刨子淬火时,掌心的老茧竟比仙纹更让人踏实。
紫衣仙尊看着这一切,拂尘从手中滑落。他摸着皮肤上的“承”字,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爹当年砸锁的时候,锁芯蹦到他手背上,留了个疤,跟我现在这个‘承’字,一模一样。”
(四)
三个月后,纯仙域的仙山改名叫“百工山”。山腰的石窟被拓成新的承艺馆,石壁上的血字被金粉填满,旁边多了行新刻的字:“凡铁藏仙骨,仙纹裹木魂”。
旺哥在山脚下开了家铁匠铺,每天教孩子们打铁。有个穿紫衣的小仙童总来捣乱,抢过锤子就往铁砧上砸,砸着砸着,竟在铁坯上敲出个歪歪扭扭的“承”字——是紫衣仙尊的孙子,仙力天赋极高,却最爱玩泥巴和铁屑。
“旺爷,”小云扛着图纸进来,上面画着座跨星域的桥,“齿轮族和猎星族商量着,要把百工山的手艺传到更远的地方去,您看这桥的地基,用仙山的石头混百工园的土,靠谱不?”
旺哥敲了敲铁砧,铁砧上的火星溅到图纸上,正好落在地基的标记处。“再加层东西。”他从炉子里夹出块通红的铁坯,用锤子敲出个小小的凹槽,“把每个星域的‘第一块工具碎片’嵌进去,让桥自己认路。”
傍晚时,老木匠的曾孙跑来,手里举着片刨花:“旺爷!玄清仙尊的树结果了!您看这果子,像不像把小刨子?”
旺哥抬头,看见夕阳穿过树冠,把果实染成金红色。那些小刨子形状的果子正在往下掉,凡奴的孩子接住,它就变成木的;修仙者的孩子接住,它就变成仙玉的;齿轮族的孩子接住,它就变成金属的——但无论变成什么,柄上都刻着“承”字。
(五)
星历三千七百二十二年的百工节,百工山举行了场特殊的仪式。各族工匠把自己最得意的工具放进承道鼎,鼎下的火是用星尘和仙木混烧的,鼎里飘出的烟,在天上拼出幅巨大的星图——图上没有仙宫,没有凡界,只有无数交织的线,把每个星域都连成个“承”字。
旺哥站在鼎前,手里握着那把同心扳手。它已经磨得很旧,“承”字的纹路却越发清晰,像无数双手在上面反复抚摸过。
仪式进行到一半,天空突然暗下来。不是乌云,是无数艘飞船——来自星海各个角落,船头都挂着相同的旗帜:半面是仙纹,半面是百工纹,中间绣着颗正在发芽的铁种子。
“是‘万工联盟’的船队!”小云激动地指着旗舰,“他们说收到了百工山的‘承’字信号,特意来讨教混炼手艺!”
旺哥看着那些飞船,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握紧锤子时的样子。那时他以为,报复就是让对方痛苦,让曾经的压迫者付出代价。但现在站在百工山前,看着凡奴的孩子和修仙者的孩子一起抢着敲铁砧,看着玄清仙尊的树结果,看着“承”字在星海里蔓延,他才真正明白:
最好的报复,不是毁灭,是创造。创造一个让压迫者的骄傲,变成滋养被压迫者的土壤;让曾经的对立,长成互相缠绕的根;让每个工具,都能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发出最响的鸣响。
夜幕降临时,承道鼎里的工具开始发烫,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交织成片光网,笼罩着百工山。光网里,旺哥仿佛看到了玄清仙尊,看到了老木匠、老织娘,看到了所有握着工具的手。
他举起扳手,对着星空敲了敲。
“铛——”
声音穿过星海,比任何仙乐都洪亮。
(六)
很多年后,星海的孩子们课本里有这样一段话:“星历三千七百一十二年,旺哥带着承道鼎抵达纯仙域,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让仙力和凡铁握手。这场没有硝烟的‘报复’,最终变成了最盛大的融合——就像玄清仙尊的刨子,木柄裹着仙骨,刨刃刻着百工纹,告诉我们:所有的力量,本就该互相成就,而非互相毁灭。”
课本的插画上,白发的旺哥正教个紫衣小仙童打铁,铁砧上的“承”字,被炉火映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