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乱葬岗的墓碑
民国十二年,秋。
山间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像是冤魂凝结的怨气,缠绕在崎岖的山路上。沈青衫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身上的邮差服早已被露水打湿,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他挎着一个褪了色的邮包,里面装着十几封信件。这是他的工作——龙泉镇的邮差,每日往返于镇子和周边村落,为人们传递思念与牵挂。
但今天的这封信,不同寻常。
收件地址是“西山阴阳驿”,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姓名,只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沈青衫亲启”。墨迹深黑,像是刚刚写就,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墨香。
“西山哪来的驿站?”沈青衫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西山是这一带最邪门的地方,老人口中的乱葬岗。战争、瘟疫、饥荒...几十年来,无数无名尸首被草草埋葬于此,久而久之,再无人敢在日落后来此。
可邮差的职责就是送信,无论地址多么古怪,他都得走这一趟。
越往西山深处走,雾气越浓。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歪歪斜斜的墓碑和散落在地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土和衰败的气息,令人作呕。
沈青衫打了个寒颤,握紧了手中的灯笼。微弱的火光在浓雾中挣扎,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
“有人吗?”他喊道,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显得空洞而诡异。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吹过墓碑的呜咽声。
根据信封上的描述,阴阳驿应该就在这片乱葬岗的中心处。沈青衫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他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半埋土中的墓碑。他蹲下身,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泥土,想看看这是谁的长眠之地。
当墓碑上的字迹逐渐清晰时,沈青衫的呼吸骤然停止。
墓碑上赫然刻着:沈青衫之墓。
生卒年月:光绪二十五年—民国十二年。
民国十二年,就是今年。
沈青衫倒退两步,脊背一阵发凉。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的,有血有肉。这一定是某种恶作剧,或者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可是当他举起灯笼,仔细看清墓碑上贴着的照片时,最后一丝理智几乎崩溃。
照片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那是在他和妻子婉柔成婚那天照的,他穿着崭新的邮差制服,胸前还别着一朵红纸花,笑得灿烂而幸福。这张照片只有家里有一张,一直收在婉柔的首饰盒里。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青衫猛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却被脚下的树根绊倒,邮包散落在地,信件撒了一地。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却发现那封寄往“阴阳驿”的信正在发出微弱的青光。鬼使神差地,他撕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让他心跳几乎停止——那是他已故妻子婉柔的笔迹。
“青衫,若你读到此信,切记三事:一勿信穿寿衣的活人,二勿走地图上第四条山路,三勿在驿站留宿超过七日。你只剩三日阳寿,速做打算。”
信末落款:永远爱你的婉柔。民国十二年九月十七。
今天是九月十四。
沈青衫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信纸。婉柔已经去世一年了,死于难产,一尸两命。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多少个夜晚,他抱着她的遗物痛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