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冻土生花记

一 风雪中的委屈

腊月的风像碎玻璃,刮在脸上能渗出血来。小梅攥着那捆干树枝,指节冻得发红,呼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今天轮到她值日生火,天还没亮透,村道上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隔壁的二丫妈突然从柴垛后冲出来时,小梅还以为是被风吹动的影子。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头发乱得像草,手里攥着根细柴——正是小梅怀里掉出来的那根。

“小贼!偷我家柴禾还敢往学校跑!”

巴掌扇过来时,小梅闻到了女人身上的煤烟味。脸像被烙铁烫过,麻了一瞬,紧接着是火烧火燎的疼。干树枝散了一地,有根还弹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断成两截。

“我没偷……”小梅的声音冻在嗓子里,眼泪下来得比说话快,“是我奶晒在墙根的……”

“还嘴硬!”二丫妈又一脚踹在她腿上,“我家二丫的钢笔没了,肯定是你偷去换糖吃了!上次就见你盯着她的笔看!”

小梅跌在雪地里,棉袄后背沾满了雪。她看见不远处的石头旁,虎子正背着书包往这边走,男孩吓得缩在树后,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受惊的兔子。

“还有你!”二丫妈转眼看见了虎子,几步冲过去薅住他的胳膊,“你们俩天天凑一起,没好事!是不是你帮她藏的?”

虎子“哇”地哭了,灯笼掉在雪地里,火苗“噗”地灭了。“我没……我啥也不知道……”

小梅爬起来想去拉,脸上又挨了一下,这次女人用的是攥着柴枝的手,木刺扎进她的脸颊,疼得她倒吸冷气。她这才看清,二丫妈眼里的红血丝比灶膛里的火星还密,那不是生气,是往死里撒的恨。

风卷着雪沫子扑过来,把两人的哭声撕得粉碎。小梅看着散在地上的干树枝,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奶在灶房里说的话:“今天冷,多带点柴,别让教室跟冰窖似的。”

现在柴散了,脸疼着,学校是去不成了。她抹了把脸,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二丫妈还在骂骂咧咧地推搡虎子,小梅趁机抱起剩下的几根柴,一瘸一拐地往村西头跑。

她不想回家。爸去镇上拉货了,妈肯定在给弟弟喂奶,说了也是白说,搞不好还要被骂“惹事精”。她知道该去哪儿——太太的坟在村西的老槐树下,去年清明妈带她去过,说太太最疼小孩,有委屈跟她说,地下也能听见。

二 坟前的倾诉

太太的坟头新压了层雪,比周围的地高出一小块,像个鼓起的馒头。小梅把那几根干树枝摆在碑前,自己蹲在雪地里,后背靠着冰冷的石碑。

“太太……”她吸了吸鼻子,刚开口就哽咽了,“她们打我……说我偷东西……我没有……”

脸还在疼,她不敢碰,怕一碰眼泪就更止不住。风刮过老槐树,枝桠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棉袄上,很快化成了水。

她想起二丫的钢笔。确实好看,天蓝色的,笔帽上还有只小兔子。二丫昨天在教室炫耀时,她是多看了两眼,可她连铅笔都只有半截,哪敢想钢笔的事。虎子更不可能,他连书包都是补丁摞补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