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情绪,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说明了一切。
今天这场戏,谁是主角,谁是跳梁小丑,已经一目了然。
现在再质疑我,只会让他们自己显得更加愚蠢和不孝。
我没有理会这场小小的骚乱,继续说道:
“原本的《南华寻隐录》,确实已经彻底遗失在战火里了。我问过许多老先生,也托人去京城的各大书局打听过,都说此书早已绝迹。”
我顿了顿,看着众人。
“找不到原书,不代表这本书就真的消失了。”
“五年前,我偶然在一位行商的手札里,看到了他引用的《南华寻隐录》里的片段。我便以此为起点,开始搜集所有可能引用过这本书的典籍、笔记、信札。”
“我去了江南,那里曾是这本书流传最广的地方。我逛遍了所有的旧书摊,拜访了许多藏书的乡绅。有时候为了一句话,就要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天半个月。”
“我也去了西北,因为当年爷爷就是在那里弄丢了这本书。我想,或许会有一些残篇断简,流落在民间。”
“我翻阅了上千册古籍,整理了数万字的笔记。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里,一点一点,把《南华寻隐录》的原文,重新拼凑、还原出来。”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情。
但我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我的话镇住了。
五年。
为了拼凑一本失传的孤本。
一个女孩子,跑遍大江南北,翻阅上千册古籍。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又需要,多深的情感?
我妈在角落里,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怕打扰我。
她不知道,我这五年,吃了多少苦。
她只知道,我经常出门,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总是又黑又瘦。
我总跟她说,我是出去游山玩水了。
“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手抄录的。”
我伸出手,我的指尖,因为常年握笔和翻阅旧书,有一层薄薄的茧。
“我用的纸,是仿造前朝的竹纸。我用的墨,是按照古法制的松烟墨。就连这书的装订,也是我请教了城里最有名的装裱师傅,一针一线,自己缝的。”
“我还记得,爷爷说过,他当年读这本书的时候,最喜欢在空白处写一些自己的感悟。可惜,那些批注,也随着原书一起遗失了。”
“于是,我拜访了许多爷爷当年的老战友,老部下。从他们的口中,了解爷爷年轻时的所思所想,一点点还原出他当年的心境。”
“这本书上,您看到的那些批注,”我看向爷爷,微微一笑,“也许不完全是您当年的原话,但一定是您当年,最想说的话。”
我说完了。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移到了爷爷手里的那本书上。
那不再是一本破书。
那是五年光阴。
是千里跋涉。
是一个孙女,对爷爷最深沉,最纯粹的敬与爱。
跟这份礼物比起来,什么和田玉,什么夜明珠,都成了冰冷的石头。
它们再贵重,也只是钱。
而我送的,是心。
是一颗用五年时间,慢慢打磨,捧到爷爷面前的,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