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度桥是一种民俗仪式,为超度科仪的核心环节。
构建象征性的“金桥”和“银桥”,接引亡魂渡过幽冥奈河,脱离地狱苦难。
而这件事通常由当地先生们主持,包括召亡、沐浴、皈依参圣等环节,并配合符咒、经文及法器,最终通过焚符送魂完成“度桥”。
林默没想到李老倌还藏着这一手。
但是看看老先生的独眼,好像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两人在灵堂坐着聊了没一会儿。
两个大个子师傅扛着八仙桌,长条凳就过来了,为首的师傅跟李老倌打了个招呼,李老倌在灵堂外指了指示意摆放的位置。
在林默的好奇注视中,一个用八仙桌与长条凳搭起的桥拔地而起。
“这度桥啊,全国各地有很多种形式,比如粤省他们的度桥是起源于唐朝时期,会在桥头桥尾备上熟卤鸭熟白鸡用来敬献官吏,然后还会用西瓜来祭奠,有多少子女就摆放多少西瓜。”
林默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民俗知识平时本来就不容易听到,此刻李老倌有兴趣讲,那林默自然是有心听的。
“咱们鄂省的度桥也是很有特色的,一般要用六张八仙桌,三张正放在最下层,两张叠放在中间,最上一层倒着放置。”
林默顺着李老倌手指的位置一一看去,恍然大悟,这看起来可不就是一座拱桥嘛。
“可是,这些长条凳?”
林默指着地上摆放的错落有致的长条凳,不解的问。
“这个嘛,等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林默一听就知道李老倌又在卖关子了。
夜越来越深了,李老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拿起鼓槌示意林默跪下。
林默长心眼子了,以前他跪在这个稻草蒲团上总是会把整条腿全部放上去。
那样的结果就是,他的腿要么麻要么痛。
但是他之前观察过别的哭丧人的姿态,他们大多都是用膝盖下面一点跪在蒲团上,然后身体时而坐在腿上,时而又撑起来,当需要长跪时,整个人就好似趴在地上一般。
林默按照记忆中的姿势,惊奇的发现,确实不疼了!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桥下水东流。”
“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卸花满地愁。”
这哀怨十足的小调一出来,瞬间吸引了林默的耳朵。
他不敢相信,李老倌的老烟嗓能唱出这么哀怨的感觉。
李老倌眼角余光扫见林默张大着下巴,情不自禁又歪嘴了。
“一年去了一年来,桃花谢了梨花开。”
“桃花死去归阴府,扬幡召请又回来。”
“邦邦!”
李老倌的短板鼓点突然转调为长板过白鼓,林默会意张口接上调子。
一老一少,此起彼伏的哀声顿时充满整个灵堂。
不远处的殡葬楼里,二楼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
甄澄站在窗边,黑色的窗帘,白色的裙摆,随风飘荡。
整个化妆室里充斥着重金属摇滚乐,暴躁且无序的音符与这个安宁祥和的房间格格不入。
甄澄突然皱眉,取下耳机。
“这个隔音耳机的降噪能力太差了吧。”
她手一抬,房间里的摇滚乐立刻停止。
远处此起彼伏的哀唱一点一点的被风吹来,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一哭就是两个小时,随着林默与李老倌的配合越来越久,林默感觉自己已经能掌握哭丧的要领了。
果然是平平无奇小天才吗?
鼓声停,哀唱收。
林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与眼泪,期待的看向李老倌。
“要开始了吗?师父!”
李老倌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仿佛世外高人一般享受着林默的希冀。
“急什么,小兔崽子。”
李老倌放下茶杯,挽起袖口,一抹两撇小胡子。
“今天,让你开开眼,什么叫五绝技。”
“五绝技?五绝技是啥?”
李老倌原本要踏出灵堂的脚又默默的收回来,谁叫他是个好师父呢,儿徒的问题那是一定要解答滴。
“所谓五绝技嘛,其实是说咱们丧葬行业的五种技巧或者说技能。”
“它们分别是:吹,敲,念,打,唱。合称五绝技。”
林默将这五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然后一摆手。
“好像不是很难的样子?”
“啪!”
李老倌一巴掌甩在林默后脑勺上,将这傻孩子打的眼泪汪汪。
“不难?这随便一个绝技练成都是要吃天大的苦的,你跟老子说不难?”
“吹:要掌握各类吹奏乐器,最常见的就是唢呐,笛子,长短箫,笙等等,你说说这里哪个简单?”
“敲:就是你天天看着你师父搞得敲鼓,大鼓,小鼓,二鼓,长鼓,高鼓,短鼓,竹钉鼓,光是一种鼓的拍子节奏就够你吃一两个月。”
“念,打,唱就更加不提了,每一个都是折磨人的玩意,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丧葬业的传承人越来越少了?”
林默没有被前面的话吓住,但是李老倌的最后一句话使他愣住了。
是啊,听着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传承下去的人越来越少了呢?
“师父,我错了。”
林默低头,对着李老倌弯腰道歉。
李老倌看着林默的样子,心里有块地方好像在发生一些不一样的变化,最终,他揉了揉林默的头。
一切的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脚步轻移,一盏油灯在长条凳上上下翻飞。
李老倌一手捧着一盏油灯,一手持幡,在长条凳上快速穿梭着。
高矮不齐,宽窄不一的长条凳好似一条长在地上的路一般,李老倌踩在上面十分稳健。
林默的下巴张开就没有合上过,这老头好像确实是会点绝技的。
就这长条凳,他上去肯定得摔,而且更别提还要手上做动作。
在林默眼中,李老倌好似舞蹈一般,灵幡飘荡,烛火葳蕤。
一场度桥做完大致需要一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李老倌要完成召亡,引灵,带路,沐浴,过桥,送亡等数十个小步骤,环环相扣,层层相加。
李老倌喘着粗气,笑眯眯的问道。
“简单不?”
林默脸色红的像猪肝一样,慌忙摇头。
李老倌呵呵一笑,从衣兜里摸出三百块递给林默。
“从明天开始,每次的工资我都给你转微信,次次给现金,快麻烦死你师父了。”
林默接过三百元,像个孩子似的眯眼笑。
“回了回了,早点回家睡觉去。”
一老一小在夜色中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