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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温月初,进宫这年刚满十六。
我爹,一个从八品的翰林院编修,把我送进宫的时候,眼眶红得像兔子。他说,月初啊,是爹没本事,只能让你去宫里搏个前程。
我心里想,爹,你这哪是让我搏前程,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但我没说,我只是点点头,让他放心。
我们家,早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我有个秘密,从小就有。我能看见人头顶上的“气”,或者说,气运。
街头那个逢赌必输的赌鬼,头顶常年飘着一团化不开的墨汁。隔壁家要嫁女儿的王婶,头顶上喜气洋洋,冒着粉红色的光。我爹,自从被贬官后,头顶那点可怜的官气就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偶尔还夹杂着几条黑线。
这本事没什么大用,顶多让我知道该躲着谁走,该跟谁套近乎。
直到我跪在太和殿,参加新晋宫女的最后一轮甄选时,我才知道,我这本事,可能会要我的命。
殿里乌泱泱跪了一地秀女,空气里全是昂贵的熏香和女孩子们的紧张的呼吸声。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凡又老实。
太监尖细的嗓音喊着“皇上驾到——”,我跟着众人磕头,山呼万岁。
等我再抬起头,偷偷用眼角余光往上看时,我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我们的皇帝陛下,他头顶上的气……怎么说呢?
那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种。
不是代表鸿运当头的赤金色,也不是帝王该有的紫气东来。
那是一片绿。
不是嫩绿,不是翠绿,是那种……像是春天草原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韭菜,一茬又一茬,绿得发光,绿得冲天,绿得让整个太和殿的金顶都映出了一层诡异的光。
我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旁边的秀女,抖得跟筛糠一样,估计是紧张的。我比她抖得还厉害,我是吓的。
这泼天的富贵……啊不,这泼天的绿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面容威严,气度不凡。他头顶的绿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像一片浮在头顶的海草。
我赶紧低下头,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金砖,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知道这种秘密,会被灭口的吧?一定会的吧?
接下来的流程我完全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那片绿油油的草原。等总管太监尖着嗓子念到我名字,封我为“承乾宫奉茶宫女”时,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承乾宫?那不是……皇后娘娘的居所吗?
我跟着一个老嬷嬷,晕晕乎乎地走在红墙绿瓦之间。我发现,这宫里的人,气运果然和外面不一样。有点品级的太监总管,头顶是淡金色。受宠的妃子,身边环绕着粉色或红色的光团。那些失宠的,则是一片暗淡的灰色。
整个皇宫,就是一张巨大的气运图谱。
而我,一个能看懂地图的人,一头扎进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到了承乾宫,我见到了皇后娘娘。
她端庄娴雅,母仪天下。头顶上,一只金色的凤凰气运图腾若隐若现,华贵无比。
可在那凤凰的尾羽上,我清清楚楚地看见,缠绕着几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