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张翠华的声音还在继续。
轻柔，平缓，像在念一首催眠的诗。
每一个字，都在将我打入深渊。
“你呢，也别太累了。”
“妈给你在市中心留了套公寓，三室两厅，精装修的。”
“就当是妈提前给你的嫁妆。”
“你放心，绝对是那个小区最好的户型。”
“岚岚，你是姐姐，也是女儿。”
她再次加重了语气，像在给我下最后的通牒。
“总要为家里人着想，为弟弟的未来铺路，对不对？”
她说完，微笑着看着我。
等着我点头。
等着我说“好”。
等着我像过去二十六年里那样，无数次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为了她这个宝贝儿子，牺牲掉我自己的一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是嗡嗡的鸣响。
三年前，这个家还挤在六十平米的老破小里。
我爸下岗，我妈待业，我弟高中毕业就混社会。
是我。
是我一个人，发现了短视频的风口。
是我一个人，策划了“张妈厨房”的全部内容。
是我把我妈，从一个只会抱怨的家庭主妇女，打造成了全网追捧的“国民慈母”。
我日夜颠倒地写文案，拍视频，剪片子。
我陪着笑脸，跟各种各样的人喝酒应酬，拉投资，谈合作。
我累到胃出血，一个人躺在医院打吊针。
他们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只打了个电话。
问我公司账上的钱，能不能先给林伟换辆车。
我以为，只要我赚的钱够多。
就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就能让他们对我好一点。
现在我明白了。
在他们眼里。
我不是女儿，也不是姐姐。
我就是一个工具。
一个为他们赚钱的、会走路的，人形印钞机。
现在，这部印钞机，他们不想要了。
他们想把印钞机拆了，把里面的核心零件，换到他们自己人身上。
我慢慢地，把手从张翠华那只温暖的手下抽了出来。
这个动作很轻。
却像一场无声的宣战。
我环视着这个客厅。
这个我亲手设计的、用我的心血和汗水堆砌起来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可笑极了。
我爸始终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个沉默的影子。
张翠华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林伟已经开始用手机，搜索他下一辆跑车的型号了。
我感觉有一股火，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它烧掉了我的理智。
烧掉了我的隐忍。
烧掉了我二十六年来，对这个家，对这份亲情，所有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看着张翠华。
看着那张虚伪的、令我作呕的脸。
一字一顿地。
清晰无比地。
说道：
“我不同意。”
03
客厅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针落可闻。
张翠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那张被粉丝们奉为神祇的、温柔慈母的面具。
寸寸碎裂。
露出底下，冰冷的、刻薄的、我无比熟悉的底色。
“林岚。”
她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又冷又硬。
好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这家公司，这个IP，你们谁也别想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