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啊!你快点!后面还有人呢!”售票员催促之下,我下了决心:“最近发车的一趟吧。”售票员没犹豫,利落地出票给了我。临上车时,我注销了微信,拆出手机卡扔进了垃圾筒,直到列车开动,才暂时卸下了心防。
坐在晃悠的绿皮车厢里,我看着窗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不要在终点站下车。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碰到同乡熟人的几率更高,我担心一旦有同乡发现我,信息传来传去让家人知道,我又得被丈夫捉回家中。于是,火车发车的第三天夜里,我在上海附近的一座小城下了车。
带着两个女儿,我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暂时安顿下来。因为身上钱不多,我急着找份活。旅馆老板大概是见多了像我这种外乡人,告诉我附近有很多新小区,装修的也多,可以试试保洁的活,好心地提醒我买个本地号码,把我拉进一个保洁群。
有一次,我接到了一个单子,给一对小夫妻做保洁。上门打扫时,我听到女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力拿放东西,男人则皱眉嘀咕说,让你别去赶时髦剪这个头,这下好了,像个水母一样。
听到“剪头”二字,我一下来了精神,走过去和女人说,美女,我以前就是开美发店的,你这头就是层次没剪出来,我可以给你补救一下。说完,我拿出了剪子。从十多岁被迫外出打工,我从学徒做起,成为理发师,结婚前还开了自己的理发店,这把剪子跟了我有些年头,与其说是吃饭家伙,更像是多年的老友。我逃跑的时候也带着它们,因为这套剪子算是我身上的贵重物品,后来做保洁,我也随身携带才放心。
女人似乎很满意我的手艺,立马笑吟吟地说:“小阿嫂,你手艺这么好呀,不开店可惜了。我婆婆有个店面刚好要转让,你考虑一下?”
于是,逃亡到小镇上的第二年,2016年夏天,我再次拥有了自己的理发店。位置在一条夜宵街上,马路对面正对着大学城,环境和客流还算不错。
店面不大,约莫25平米,我用一个帘子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有两个剪头坐的旋转椅,一个供人等位坐的沙发,一个洗头躺椅。里间除了一张折叠床、一个小书桌、行李包,就没什么了,铺的床单毯子都是宾馆老板送我的。
一开始,我有些独木难支。
我辛苦洗干净的毛巾晒在店门口,有时遇到大中午就喝多吐的人,顺手抓起毛巾就擦呕吐物,还有捡垃圾的老太太,看我在屋里忙,一次拽下好几条毛巾就跑。客人让我报警,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还在“逃命”,除了骂两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再去买新的。
有男人来我店里理发,手不老实,从围布里伸出来去摸我腿。我直接把对方的手塞回去,语气强硬地告诉他:“师傅,我要剪头发,你把手收收好。”男人估计有点羞恼,结账时故意在门口大声说:干点什么不好,你要两个女儿跟你一样卖肉吗?
我本打算息事宁人,但听到他提我的两个女儿,我恼怒起来,抄起笤帚把他赶了出去:“你没有老婆吗!你没有姊妹吗!一个大男人嘴巴那么贱!以后别来了!”
那次帮发廊小妹出头后,她和我熟络了起来,时不时给我送一些吃的,三四个橘子,红彤彤的苹果,乡下老家送来的发糕和粽子,每次都是这么一点点,却亲亲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