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声音撕裂了我的喉咙,带着血沫的腥气。我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碎瓷片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我死死抱住爷爷剧烈抽搐的身体,那单薄的胸膛在我手臂里像要散架的破风箱,每一次艰难的抽动都撞击着我的心脏。他灰败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我,瞳孔深处像燃尽了最后一粒火星,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一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到了极致的平静?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浑身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
王强那张扭曲的脸在我模糊的泪光里晃动,狞笑着,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成了!老东西总算蹬腿了!这块地,连同那些宝贝蜂箱,都是我们的了!爹!成了!”他尖利的笑声像砂纸一样刮擦着我的耳膜。
他狂喜的叫声还在持续,而蜷缩在我怀里剧烈抽搐的爷爷,那只枯如鹰爪、沾满泥污和碎瓷屑的右手,却猛地抬了起来!手臂绷紧,青筋虬结,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爆发的、令人心惊的决绝力量!
那只颤抖的手,扭曲着,无比吃力地在空中划动。那不是无意识的痉挛,而是一个手势!一个指向院角蜂箱方向的、极其清晰的手势!他的手在空中艰难地弯折、伸展,仿佛在无声地勾勒着一道无形的指令,指向那片沉默的蜂箱!
紧接着,那只枯槁的手臂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沉重地、无声地垂落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个落幕的讯号。
怀中那具刚刚还剧烈震颤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所有的抽搐和痛苦都消失了。爷爷的头颅无力地歪倒在我臂弯里,浑浊的眼珠依旧空洞地睁着,直勾勾地对着低矮的、布满蛛网的房梁。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留下一片死寂的灰白。整个世界仿佛凝固在这冰冷的绝望里,只有王强那令人作呕的笑声还在回荡,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夜,死沉死沉地压了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层惨白的雾气还贴着湿冷的泥地游荡。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碎了王家村死水般的寂静!
那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王家老宅方向,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过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我们那间低矮的瓦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脚下的泥路冰冷湿滑,我踉跄着冲向那曾经气势汹汹来送毒蜜的院子。
王家院门大敞着,像个无声敞开的口子,里面涌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混杂着甜腻血腥和某种腐烂气息的怪味。几个起得早的邻居已经围在门口,个个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草,有几个甚至扶着墙干呕起来。
我挤过僵硬的人群,院子里的一幕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堂屋的门槛上,仰面倒着一个人。是王强。他身上那件平日炫耀的崭新夹克衫被撕扯得稀烂,露出的皮肤上根本找不到一块好肉!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紫黑肿胀的蜂蜇痕迹!那些鼓胀的脓包挨挤在一起,有的已经溃烂,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水,糊满了他的脸和脖子。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布满了惊骇欲绝的血丝,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巴张成了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一只手扭曲地伸向前方,似乎在死前曾绝望地想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