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苏楣刚好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向她袭来。她的右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僵硬得像一块木头。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厚厚一沓、还带着她体温和血迹的答卷,整理好,放在桌角,然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走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楣姐,考得怎么样?”林清清“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楣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幸灾乐祸”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跟这种只懂得抄袭未来的“窃贼”,她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沾着墨水和血迹的右手,轻轻地,拂过林清清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林清清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低头一看,自己的白衬衫肩膀上,被印上了一个清晰的、黑红色的指印。那痕迹,像一个屈辱的烙印,让她瞬间涨红了脸。

苏楣回到家时,几乎是虚脱的。

顾铮就坐在院门口,他身下的轮椅,几乎和门槛下的石头融为了一体。他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看到苏楣回来,他那一直紧绷的身体,才似乎松弛了下来。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和那只不自然下垂的右手。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摇着轮椅上前,从她肩上,接过那个破旧的书包。然后,用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进屋,吃饭。”

饭桌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卧着两个荷包蛋的面条。

苏楣看着那碗面,看着身边这个沉默得像山一样的男人,眼眶,忽然就红了。

7

批卷工作,在县教育局的一间大会议室里,紧张地进行着。

几十个从全县抽调上来的语文老师,正对着堆积如山的试卷,奋笔疾书。空气中,弥漫着墨水、汗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

王建国是这次语文阅卷组的组长。他是个教了三十年语文的老教师,严谨、古板,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经他手的试卷,任何一个错别字,都别想逃过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狗屁不通!”

“这个学生的字,简直是鬼画符!”

会议室里,不时传来老师们压抑着的抱怨声。十年的人才断层,让这一届考生的整体水平,惨不忍睹。王建国一连改了十几份卷子,作文最高分,也不过将将及格。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烦躁地拿起下一份试卷。

当他看到卷首那两个“苏楣”的名字时,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两个字,写得太好了,好到不像是一个考生能写出来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种考生,往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喜欢在形式上哗众取宠。

他冷哼一声,直接翻到了最后的作文档。

然后,他愣住了。

作文格里,没有一篇文章。有的,只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和一些类似于注解的东西。

“胡闹!”

王建国勃然大怒,拿起红笔,就要在上面画一个大大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