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的嗡鸣像是某种永不疲倦的工业背景音，焊锡和塑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凝固在电子厂恒温的空气里。林一坐在工位前，戴着静电手环，指尖麻木地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电容插进PCB板的指定位置。动作是重复了成千上万次后的机械精准，眼神却有些涣散，盯着传送带上源源不断的半成品，像盯着自己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
隔壁工位的手机屏幕亮着，外放声音不大，但在单调的噪音中格外清晰。是厂里有名的“厂花”张倩倩，同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热舞主播，此刻正在直播。屏幕上，她妆容精致，穿着热辣的短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精心布置过的卧室背景里扭动身体，声音甜得发腻：“……谢谢‘倩倩是我的’哥哥送的火箭！爱你哟~榜一大哥的位置今晚竞争好激烈呀，不过倩倩说话算话，谁最后是榜一，周末……嗯，说不定可以线下见个面，吃个饭哦……”
一阵更密集的礼物特效淹没了屏幕。
林一扯了扯嘴角，连讥讽的力气都懒得用。画饼。全是画饼。张倩倩这话对多少个“大哥”说过了？厂里谁不知道，她眼光高着呢，线上哄着这群人刷礼物，线下见到他们这些普通厂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线长粗哑的吼声打断了这片小小的喧嚣：“看什么看！抓紧干活！这批主板下班前必须全部过完检测！天天想屁吃！”
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林一缩了缩脖子，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电路板上。线长的话糙理不糙，在这地方，踏实干活是唯一的真理，那些虚头巴脑的承诺，听听就算了，谁当真谁傻逼。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铃声尖利地响起，如同救赎。林一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出车间，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厂区公告栏前围了一小撮人，议论纷纷。他本不想凑热闹，但“紧急通知”几个红字太过醒目。
挤进去一看，是厂长王富贵的亲笔签名公告。大意是，公司接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加急订单，关乎公司未来发展，只要全体员工齐心协力，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公司绝不会亏待大家，届时不仅发放丰厚奖金，还将优先考虑提拔一批表现优异的员工……
又是这一套。林一心里冷哼。王厂长是画饼专业户，每次有急难险重的任务，这套说辞就准时上线。上一次这么说，是三个月前赶工一批外贸单，大家拼死拼活干完了，奖金缩水了一半，升职加薪？影子都没见着。
“画得一手好饼。”旁边有老员工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看透一切的麻木。
林一没吭声，默默退出了人群。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决定去厂外那条脏乱差但充满烟火气的小吃街解决晚餐。
刚走出厂门没多远，一个身影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兄弟，要片不？最新的，4K高清，欧美日韩都有，保证刺激……”是个神情鬼祟的黄毛，手里捏着一把劣质小广告卡片。
林一摆摆手，想绕开。那黄毛却不依不饶，把一张硬塞进他手里：“看看嘛，不满意不要钱！绝对物超所值，看了保证你睡不着觉！”说完，像泥鳅一样钻进了人群。
林一捏着那张粗糙的卡片，上面印着不堪入目的图片和夸张的广告语，什么“一夜七次不是梦”、“重振男性雄风”。他嗤笑一声，随手就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