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团驻地，又飘起了那诱人的肉香。
但这香气，此刻却让李云龙心里像扎了刺。
他端着那个有缺口的大海碗，里面还是酱红油亮的萝卜烧肉和两个暄软的大馒头。
他蹲在墙根下，低着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又塞进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用力嚼着。
香！真他娘的香！
这肉炖得正好，肥肉入口就化，瘦肉又软又入味。
咸鲜微甜的肉汁在嘴里爆开，一下子就把所有味蕾都征服了。
这味道，感觉比昨天还好，火候和调味都恰到好处。
在这简陋的土灶，调料有限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菜，简直不可思议。
这手艺，别说新一团，就是师部、总部的大厨，也绝对比不上！
可李云龙越吃，心里的火就越大，那股憋屈劲儿顶得他嗓子眼发堵。
他李云龙是什么人？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占别人便宜，什么时候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这么当猴耍过？！
凭空出现的物资！军械库、物资库、炊事班，门窗完好，锁也没坏。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他派了最得力的人死死盯着的时候，那堆东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这算怎么回事？是那“神仙”在显摆能耐？还是在嘲笑他李云龙没本事？！
再看做饭变好吃的张石头。昨天还能说是吓的，可今天呢？今天这手艺更好了。
那股子从容劲儿，火候掌握得那么准，明明只有粗盐，一点缴获的酱油和糖霜（还是张石头自己用土糖熬的），却能把菜做得这么好吃。
这能是“吓”出来的？这分明像是换了个人！
可张大彪的人赌咒发誓，说这小子昨晚就在屋里睡大觉，鼾声如雷，其他啥动静也没有，更别说出门了！
窝囊！真他娘的窝囊！
比被鬼子咬掉一块肉还窝囊，比被旅长指着鼻子骂还窝囊，比看着战士们饿肚子还窝囊。
这股窝囊气憋在心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耍得团团转，连对手的影子都抓不到！
“咕咚！”他咽下最后一口混着肉汁的馒头，那美味现在尝起来，只剩下一股屈辱。
“张大彪！”李云龙猛地站起身，碗里剩的肉汤都没顾上喝，随手把碗往旁边一撂，“哐当”一声。
“到！”张大彪立刻跑过来。他刚吃完，脸上还带着满足，但一看团长那张阴沉得要滴水的脸，马上严肃起来。
“集合！全团集合！”李云龙的声音像炸雷，带着无处发泄的火气，
“他娘的，吃饱喝足了，都给老子动起来！我看你们是闲得骨头缝生锈了！”
“今天训练量翻倍！不，翻两倍！谁他娘的给老子掉链子，晚饭就别想了，喝西北风去！”
“是！”张大彪心里一紧，知道团长这是把窝囊气全撒在训练上了，立刻转身大吼：“全团集合！训练量翻倍，动作快！”
嘹亮的哨声瞬间响彻驻地。刚才还沉浸在“神仙饭”满足中的战士们，像被泼了盆冷水，脸上的惬意没了，只剩下迷茫。
团长怎么了？昨天吃了神仙饭挺高兴，今天怎么像吃了枪药？
没人敢问。在李云龙那双冒火的眼睛注视下，整个新一团像上紧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
刺杀训练场：木枪撞击声像下雨一样密集。木屑在激烈的碰撞中四处飞溅。战士们咬着牙，每一次突刺都拼尽全力，手臂酸胀得发抖也不敢停下。
李云龙像头发怒的狮子在队列里穿行，看到动作不对，上去就是一脚：“没吃饭吗？！给老子用力！往死里捅！就当前面是小鬼子！”
张大彪亲自在一旁示范，吼得嗓子都哑了：“腰挺直，臂送出去，杀！杀！杀！” 新兵们脸色发白，汗水糊住了眼睛也顾不上擦，只凭着本能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越野跑：尘土飞扬。战士们背着沉重装备，在山路上拼命跑。
李云龙骑着缴获的东洋马，挥舞马鞭在后面吼：
“快点！再快点！他娘的，跑不过老子的马，晚上统统加练！”
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得后面的战士直咳嗽。
战术演练：“冲！给老子冲上去！火力掩护呢？！”
模拟的机枪声哒哒响起，负责掩护的战士趴在土坡后，紧张地瞄着“敌方”位置。
“他娘的，动作这么慢！鬼子早把你打烂了！”
李云龙的吼声在山谷里回响。
他自己更是冲在最前面，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模拟堑壕里冲杀，动作又猛又狠，像要把所有憋屈都发泄在假想敌身上。
整个新一团，从军官到士兵，都被团长这反常的疯狂训练折腾得苦不堪言。
人人累得像滩泥，汗流浃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没人敢抱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团长身上那股要爆炸的怒火和憋屈。
张大彪累得直吐舌头，看着训练场上像疯了一样的团长，心里暗暗叫苦。
他知道，团长这是被那“看不见的东西”逼急了。
夕阳西下。
新一团的战士们筋疲力尽地回到驻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瘫倒在地，只剩下喘气。浓重的汗味盖过了残留的肉香。
李云龙也累得够呛，汗水湿透了他破旧的军装，额头青筋还没消。
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一片疲惫的队伍，胸中的窝囊气好像随着汗水排出去一些，但被挑战的愤怒还在心底盘踞。
张石头，那堆凭空出现的物资，还有那该死的好厨艺！
这事儿，没完！
夜色再次笼罩驻地。累坏的战士们很快鼾声四起。
李云龙没睡。
他独自坐在指挥部的破桌子前，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他阴沉的脸。桌上的半碗凉水，他一动没动。
白天的疯狂训练只是发泄。真正的战场，在晚上。
他决定，亲自上阵！
“张大彪！”李云龙低沉地喊了一声。
张大彪立刻闪进来，显然也没睡：“团长！”
“让你的人撤了。”
“撤了？”张大彪一愣。
“对，撤了。”李云龙站起身，活动了下白天剧烈运动后酸痛的筋骨，目光投向窗外张石头小屋的方向：
“老子今晚，亲自去会会这个‘张石头’！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睡死了，还是在给老子演戏！”
张大彪心头一紧：“团长，这太危险了吧？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他真是神仙，还能吃了老子？”李云龙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老子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怪事没见过？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老子见得多了！我倒要看看，他这‘神仙’，能不能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再变出点东西！”
他抓起桌上的驳壳枪，熟练地检查弹匣，插回腰间。又拿起一条破旧的厚围巾，胡乱缠在脖子上。
“你，该干嘛干嘛去。就当老子没出去过。”李云龙丢下话，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
张大彪看着团长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声，只是用力握紧了腰间的枪柄，满脸担忧。
看来团长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