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舰桥内，空气如同被抽干般稀薄。林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感。他握着“破伤风之吻”斧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苏璃。
龙腾研究所首席科学家。
掌握着生态农场最后钥匙的关键人物。
失踪于病毒爆发前。
此刻，她正坐在一艘远超人类科技水平的黑色飞行器里，隔着几百米的虚空，用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眸，平静地“看着”他。
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不是求助，甚至不是关于这末日或她为何在此…
竟然是…厕所的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看穿的羞耻感如同岩浆般冲上林风的脑门。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包、还试图用玩具枪吓唬大人的小孩。他好不容易用升华点数和“舰长的基本尊严”换来的那点体面，在对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下，瞬间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知道？！”林风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问完他就后悔了，这特么不是不打自招吗？！
黑色飞行器舷窗后的苏璃，那张冰雪雕琢般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涟漪。像是冰雪初融时的一缕微光，又像是精密仪器捕捉到预期外数据时产生的波动。她薄唇微启，那个清冷、直接响彻林风脑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戏谑？
“分子残留分析。你们的通风系统虽然升级，但效率有限。前体物质：硫化氢、吲哚、粪臭素…浓度下降显著，新型清洁剂成分：十二烷基苯磺酸钠衍生物…检测到微弱‘万能除臭喷雾’柠檬醛残留。”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念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综合判断：卫浴设施近期进行了非标准但有效的清洁度提升。效果…尚可。”
林风：“……”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在高温下滋滋作响。分子残留分析？！她隔着几百米和两层金属壳，分析他厕所里的…气味分子？！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握着斧头的手心全是汗。
旁边的秦雪、楚若离、唐芯和苏小暖也听到了星璇转述的对话（林风要求星璇共享了苏璃的脑波通讯）。四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秦雪嘴角抽搐，强忍着没去看林风，但眼神里的“果然如此”更加明显。
楚若离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强烈的探究欲，她死死盯着投影上的苏璃，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科技奇观。
唐芯憋笑憋得肩膀耸动，脸都涨红了，用口型无声地对苏小暖说：“看吧！我就说舰长大人跟厕所有缘！”
苏小暖则是一脸懵懂，小脑袋瓜显然无法理解“分子残留分析”和“厕所味道”之间的高端联系，只是觉得这个漂亮姐姐说话好奇怪。
“够了！”林风恼羞成怒，强行压下内心的翻江倒海，试图重新夺回主动权。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破伤风之吻”，斧刃上幽蓝的能量节点发出嗡鸣，指向舷窗后的苏璃。“我不管你是谁！苏璃也好，别的什么也罢！立刻表明你的来意！否则…”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威胁，“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斧头能不能劈开对方那艘看起来就牛逼哄哄的飞行器。
【警告！‘破伤风之吻’高频粒子场对目标飞行器外部装甲预计穿透概率：低于0.03%。】星璇冷静（且不合时宜）地在林风脑中补充道。
林风：“……” 他感觉手里的神斧瞬间不香了。
舷窗后的苏璃，似乎对林风的威胁和那柄嗡嗡作响的斧头毫无兴趣。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风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般，缓缓扫过舰桥内的环境：堆放的物资、忙碌的工蜂、略显粗糙的熔炉、以及墙壁上投射的关于研究所和植物样本的光幕信息…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块闪烁着红光、代表研究所核心实验室未知威胁的光标时，她的眼神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
“你的船，”苏璃的声音再次在林风脑中响起，依旧是那种毫无波动的清冷，但林风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凝重？“还有你掌握的这种…即时重构技术（她显然注意到了焕然一新的卫浴区和林风手中那把改造斧），很有趣。但也非常…危险。”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风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
“危险？”林风皱眉，强装镇定，“什么意思？”
“灰潮的核心节点，正在被激活。”苏璃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在研究所地下。你们的目标样本，是诱饵，也是钥匙。”
轰——！
如同平地惊雷！林风、秦雪、楚若离瞬间脸色大变！
“灰潮核心节点？！”楚若离失声惊呼，“那不是理论上的终极污染源吗？它…它被激活会怎样？”
“生物灭绝指令。区域净化。能量等级…毁灭级。”苏璃的回答简洁而残酷。
秦雪立刻看向投影上研究所的位置，拳头紧握：“激活倒计时？！”
“未知。但能量波动在指数级攀升。”苏璃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刺目的红色光标，“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呢？！”林风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扑到观察窗前，“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开着这么…这么高级的船，是来看戏的吗？！” 愤怒和恐惧交织着，让他口不择言。
苏璃沉默了一瞬。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如同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就在林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
“我的飞行器…‘幽影’，受损。能量核心被核心节点的屏蔽力场干扰，无法脱离其引力范围。常规通讯也被阻断。”她平静地陈述着困境，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需要一个…临时的庇护所。以及，一个能修复‘幽影’，或者…破坏那个节点的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风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所以，你找上了我？”林风明白了，心中五味杂陈。被一个如此神秘强大的存在“需要”，本该有点成就感，但这“需要”的背后，却是足以毁灭他们的巨大危机！这感觉就像被死神点名当队友！
“你的技术，是目前唯一观测到的变量。”苏璃坦然承认，“虽然…应用方式令人困惑（她似乎瞥了一眼‘破伤风之吻’斧柄上的刻字），但潜力巨大。合作，是当前逻辑最优解。”
合作？林风心脏狂跳。和一个能隔着几公里分析你厕所味道的冰山科学家合作？去怼一个能引发“区域净化”的灰潮核心节点？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警告！侦测到高能级空间扰动！来源：滨海市北郊，龙腾生物基因研究所区域！】
【能量读数突破阈值！匹配特征：灰潮核心节点启动！】
【侦测到大规模能量辐射扩散！目标区域生物信号…湮灭！】
【扩散速度：极高！预计波及范围…】
【警告！高浓度灰潮纳米虫云（活化态）正以超音速向母舰方向扩散！预计接触时间：2分17秒！】
【威胁等级：灭绝级！‘磐石’基础护盾预计支撑时间：小于30秒！】
【启动最高警报！全员战备！】
星璇冰冷、急促、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声如同丧钟般在舰桥内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一片惨红！
光幕上，代表研究所区域的那个红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紧接着，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如同死亡的浪潮，以研究所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极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投影上代表蚀铁者、变异兽乃至植被的生命信号，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
灰潮核心节点…启动了！它的第一波净化冲击，正朝着“先驱者号”汹涌扑来！
“该死！”林风目眦欲裂！苏璃的情报是真的！而且，来得太快了！
秦雪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对着通讯器大吼：“星璇！护盾最大功率！所有非必要系统能源切断！秦雪呼叫‘铁皮鸭号’！放弃当前任务！立刻返航！重复！立刻返航！”（她之前派唐芯和苏小暖驾驶铁皮鸭号去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收集一些金属废料，作为制造防护服的储备材料）
楚若离脸色煞白，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能量扩散模型计算中…冲击波预计路径…护盾过载点分析…不行！基础护盾强度绝对不够！我们需要更强的防御！立刻！”
唐芯和苏小暖的影像出现在通讯光幕上，两人正在一个废弃停车场，周围堆着一些金属。“什么？返航？我们刚找到一堆好货…”唐芯的话被苏小暖惊恐的尖叫打断：“芯姐！快看天上！那…那是什么？！”
只见光幕一角，“铁皮鸭号”外置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地平线方向，一片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云墙”正以恐怖的速度席卷而来！天空瞬间被吞噬，光线急剧暗淡！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舰桥。
“苏璃！”林风猛地扭头，对着舷窗外那艘依旧静静悬浮的黑色“幽影”嘶吼，“这就是你说的‘时间不多’？！现在怎么办？！”
舷窗后的苏璃，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林风清晰地看到，她那双如同黑水晶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数据流高速刷过的光芒。她的嘴唇快速翕动了几下，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高速计算。
下一秒，她的声音再次直接穿透林风的意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放弃硬抗！护盾能量集中至舰首60度扇形区！星璇！听我指令！准备接收以下能量频率调制参数：Alpha-7，Gamma-22，Omega Prime…频率偏移量+0.0037…同步注入护盾发生器！快！”
一连串复杂到令人头晕的频率代码和参数如同瀑布般涌入林风的脑海，同时被星璇瞬间接收！
【接收到未知高权限调制指令…指令格式…匹配底层协议？！】星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和迟疑！【权限验证…验证通过？！指令来源：最高级紧急避险协议？！执行中！护盾能量重新分配！频率调制注入！】
嗡——！
“先驱者号”舰体猛地一震！原本笼罩全舰的淡蓝色能量护盾瞬间收缩、变形，在舰首前方凝聚成一个更加凝实、更加厚重的深蓝色能量锥体！锥体表面不再是稳定的光膜，而是流淌着无数细密的、按照苏璃提供参数高速变化的能量波纹！
就在护盾形态转换完成的瞬间！
那片死亡的漆黑浪潮——由无数活化纳米虫组成的毁灭洪流——如同灭世的巨掌，狠狠拍在了“先驱者号”舰首凝聚的深蓝色能量锥体之上！
轰——！！！
没有声音能在真空中传播，但在舰桥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整个母舰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烈地颤抖起来！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观察窗外的景象瞬间被翻滚蠕动的、令人作呕的漆黑所吞噬！只有舰首前方那深蓝色的能量锥体，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礁石，顽强地抵抗着纳米虫云的疯狂侵蚀和分解！
护盾能量读数在光幕上疯狂跳动，瞬间冲到了红色警戒线！但预想中的瞬间过载崩溃并没有发生！那层按照苏璃指令调制过的能量护盾，仿佛对灰潮纳米虫有着特殊的抗性，虽然被冲击得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却硬生生顶住了这灭绝性的第一波冲击！
“挡住了？！”秦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幕上顽强闪烁的护盾读数。
楚若离飞快地计算着数据，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能量损耗比预期模型降低47%！频率调制产生了某种…相位抵消效应？！她怎么知道核心节点的能量特征？！”
林风更是心神剧震！苏璃！她不仅知道节点启动，还能在瞬间给出对抗指令！甚至能绕过星璇的权限直接下达命令？！她到底是谁？！她跟这艘船，跟“龙渊计划”，甚至跟“灰潮”本身，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猛地看向舷窗外。
黑色“幽影”飞行器依旧静静悬浮在翻滚的黑色虫云边缘，如同风暴眼中一块绝对的黑暗。舷窗后，苏璃的身影清晰可见。她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那双冰冷的黑眸依旧沉静，正穿过肆虐的纳米虫云，再次看向舰桥内的林风。
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戏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紧迫。
“第一波冲击只是序曲。”她的声音再次在林风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核心节点的能量正在几何级增长。下一次冲击，‘磐石’护盾即便经过调制，也撑不过20秒。”
“打开机库舱门。”
“‘幽影’需要停靠。”
“然后，”
“我们谈谈怎么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