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驶入傅家老宅。
院子是园林中式风,小桥假山,底下水池里很多锦鲤,游来游去。
傅宴北长腿一迈下了车,径自往主宅走,温静慢吞吞跟在后面。
突然,男人脚步一顿。
温静差点撞上他后背,慌忙刹住脚步。
抬头就对上傅宴北拧着的眉头:“高跟鞋不合脚?走路像乌龟爬?”
腿长了不起啊?
温静暗自腹诽,他这189的个头迈一步抵她两步,还好意思嫌她慢?
“你等我一下会死啊,”温静气鼓鼓地越过他,“你怎么不干脆去参加竞走比赛?”
“......”傅宴北挑眉一笑,单手插兜与她并肩而行,“这不是给你机会展示小短腿的爆发力么?”
温静抬手就捶他胳膊:“闭嘴吧你!”
正打闹着,她一抬眸,表情僵了瞬,很快恢复平静。
大嫂赵忆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台阶上,暗红旗袍衬得她雍容华贵。
但落在温静身上的眼神,幽幽沉沉。
“大嫂。”温静扯出个笑,规矩喊人。
赵忆歆眼皮子一掀,鼻子里‘嗯’了声算是应了。
转头就冲着傅宴北笑成一朵花:“宴北回来啦,爸刚还念叨你呢!”
对此温静见怪不怪,赵忆歆对她向来不热络。
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山珍海味。
主位的傅万昱这辈子有两段婚姻。
大儿子傅哲是前妻生的,傅宴北和傅珂是第二任妻子所出。
傅宴北大一那年出了事,被人绑架。傅夫人为救儿子,结果...
自那以后,傅万昱守着三个儿女,再没续弦。
“温大客服业务繁忙啊,”傅万昱放下酒杯,“连老头子过寿都抽不开身?”
众人屏住呼吸。
傅万昱脸色沉沉,任谁都看得出他对温静没来这事憋着火。
赵忆歆率先开口,俨然一副好妯娌的形象:“爸,那天暴雨,温静的车撞树上了,人还受了伤。”
傅万昱:“撞树?我看她是撞邪了吧!来宴会厅跟白家千金撕扯的劲头哪去了?到我这儿就装起林黛玉了?”
温静垂着眼睫,瓷勺在汤碗里轻轻搅动。
等那对公媳唱完双簧,她忽地抬眼,唇角一弯:“您提醒得是,下次就算被撞断腿,爬我也先爬来给您祝寿。”
呵~
反正没有下次了。
桌上的众人:“......”
温静是真心喜欢傅宴北的。
喜欢到能咽下傅家那些明里暗里的刁难。
老爷子嫌她家世不够显赫,大嫂笑她做的菜上不得台面,就连佣人都敢对她阳奉阴违。
她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毕竟能嫁给傅宴北,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
傅宴北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落在温静身上,眸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三年了,这是温静第一次顶嘴。
傅万昱脸黑得像锅底:“你爸妈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提到父母,温静心里涌起酸涩,全然忘了平日里的谨小慎微。
“说起教养,您要是真想讨教,不如亲自去问问他们?”
谁不知道温静父母都已经上天堂。
空气死寂。
傅万昱摔下筷子,“温静,你——”
“爸,您刚过大寿,”温静微抬下巴,眼眶泛红却带着笑,“我爸妈要是知道您这么惦记他们,今晚准得托梦来谢您。”
傅万昱见次子一直冷眼旁观,火气更盛,直接点名:“傅宴北,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儿撒野?”
温静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在这个家,她算什么?
相亲认识,一个月就闪婚。
没感情基础,她都知道。
这年头凑合过的夫妻多了去了,可好歹人家丈夫还知道护着点老婆。
三年了。
她学着煲他爱喝的汤,记着他衬衫的尺码,甚至忍着委屈讨好他那些势利眼的亲戚。
可有什么用呢?
一个家庭里,你老公怎么对你,其他人就敢怎么对你。
他不爱她,这就是原罪。
爱,挺奢侈,也挺沉重。
温静真的不敢妄求,但她觉得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酸得发胀。
她不过想要丈夫偶尔的回眸,雨天的一把伞,或者在她被刁难时,能有个挡在前面的背影。
这要求...过分吗?
或许是期待过高了,该放下对他的欲念了。
傅宴北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温静碗里,抬眼看向老爷子,声音不轻不重:“爸,温静是我的妻子,她敬您是本分,您疼她是情分。您儿媳妇刚出车祸,您不先问伤情反倒兴师问罪,合适吗?”
说完,他握住温静温凉的手。
温静死死咬住嘴唇,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三年了,傅宴北第一次站在她这边。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像饿久了的人突然被塞了块糖,第一反应不是甜,是心酸。
温静挣开他的手,从座位上起身。
“去哪?”傅宴北一把扣住她手腕。
温静偏头不看他,声音发哽:“洗手间。”
闻言,傅宴北看了她两秒,才松开手。
傅万昱被温静这一怼,儿子居然还帮腔,脸上立马挂不住了,当场就要发作。
赵忆歆连忙给老爷子斟茶,温温柔柔地劝:“爸您喝口茶顺顺气。弟妹这刚撞了脑袋,指不定还晕乎着呢。等她养好了我好好说说她,哪能让您老为这事儿动肝火呀。”
傅万昱就势接过茶杯,冷哼道:“还是你懂事。”
傅宴北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万昱抬眼,看向傅宴北:“你要是管不住老婆,不如趁早离了!白家丫头可比她懂事多了!”
傅宴北蹙眉。
洗手间里。
温静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肩膀抖得厉害。
眼泪像断线了的珍珠,怎么都止不住。
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
可傅宴北刚才那点施舍般的维护,混着这些年受的委屈,还有想都不敢想的爸妈,全都涌了上来。
水龙头开到最大。
她捧起水往脸上浇,冰凉的水混着眼泪往下淌。
脖颈间的项链掉出,在空气中晃荡,湿漉漉的手指捏住坠子,温静的眼泪涌得更凶了。
她小时候也是被娇养大的。
爸爸带她去国外拍卖会,妈妈给她买限量版芭比娃娃。
爸爸在世时,她也是小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
温静胡乱抹了把脸,眼前突然递来两张纸巾。
“哭什么?”傅宴北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她低头抹了下眼睛,偏过脸去:“没哭,是洗手液泡沫进眼睛了,一会就好了。”
男人俯身逼近,带着淡淡的沉香,就着手上的纸巾按在她湿漉漉的眼角:“笨。”
温静整个人往前倾:“傅宴北你离我远点。”
他低笑着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你在怕什么?”
温静扯过纸巾狠狠擦手,转身跟傅宴北对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离婚的事?”
傅宴北双臂一撑,将她困在洗手台与自己之间,“是因为白雅宁,你才要跟我离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