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我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走廊微弱的灯光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殡仪馆的深夜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回声。我走到不锈钢停尸台前,白布覆盖着今日最后一位需要我打理的客人。空气沉重地压着呼吸,每一次吸入都带着金属和防腐剂混合的冷冽气息。我习惯性地戴上手套,动作近乎虔诚。这双手触碰过太多寂静的躯体,每一次接触,都像在翻阅一本无声的书,书的最后一页,永远标记着一个冰冷的数字——那是死者留给世界的最后刻度。
我的秘密,没人知道。我能看见死亡倒计时。不是飘在每个人头顶的警示灯,而是当我的指尖真正触及对方皮肤时,那个数字才会像幽魂般浮现在我的视野里,猩红、刺目,宣告着生命最后的沙漏。人们只道我孤僻,一个与尸体为伴的怪人,却不知我是在用这双能窥见终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濒死的温度。我只碰冰冷的、已然沉寂的躯体。那里,数字是凝固的,是句点。安全。
我轻轻掀开覆盖遗体的白布。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苍白,松弛,带着被疾病长久折磨后骤然解脱的空洞。很平静的一张脸。我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开始为他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隔着薄薄的手套,滑过他冰冷的额角、紧闭的眼睑、僵硬的脖颈……没有数字浮现。很好,他确实彻底归于沉寂了。
然而,当我擦拭到他左手手腕内侧时,指尖的触感却猛地一沉。
不对!
那不是正常尸体的僵硬,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突兀地梗着。我的心脏骤然收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股尖锐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头皮瞬间炸开。几乎是本能,我猛地掀开盖到男人胸口的白布——
就在白布掀开的刹那,我的视野被一片铺天盖地的猩红淹没!
不是来自停尸台上的躯体。
那血红的、跳动的、带着狰狞压迫感的巨大数字,赫然悬停在我的头顶正上方!
“71:59:22”。
它在倒数!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冰冷的触感穿透薄薄的隔离服,直刺骨髓。我惊恐地环顾这个囚笼般的冷藏室——惨白的灯光,泛着冷光的停尸台和金属柜,还有那个静静躺着、刚刚被我掀开白布的男人。
男人?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刚才擦拭时,他明明是一具标准的遗体,冰冷、僵硬、毫无生机。可现在……就在我撞到柜门的瞬间,我看到他那毫无血色的眼皮之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幻觉?还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扑向冷藏室厚重的金属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拧那巨大的圆形把手。
纹丝不动!
冰冷的金属把手如同焊死了一般。门缝严丝合缝,外面一片死寂。被锁死了!有人从外面锁死了这扇门!要把我和……和这个头顶倒计时在疯狂跳动的“东西”关在一起!
“71:58:41”……“71:58:40”……
头顶的数字像恶魔的倒计时,每一秒的跳动都在灼烧我的神经。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目光死死锁在停尸台上那具“遗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