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末的一个深夜,暴雨倾盆而下。雨点打在青山村的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响声。林明远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忽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院门外传来。林明远一个翻身坐起,仔细听了听,又是"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撞在了门上。

"爷爷,外面好像有人!"林明远喊道。

林远山已经披衣起身,拿起油灯走向院门。林明远紧随其后,手里攥着一根棍子。这深更半夜的,来者不善的可能性很大。

打开院门,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正倚在门框上,浑身湿透,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醉醺醺的脸,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好酒...还有...好酒没有..."

林远山的身体突然一震,仔细打量着这个醉汉。老人约莫五十多岁,虽然衣衫褴褛,但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快扶他进来。"林远山对孙子说道,声音有些急切。

林明远放下棍子,上前搀扶醉汉。刚一碰到对方的身体,他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借着油灯的光线一看,竟是鲜血。

"爷爷,他受伤了!"

林远山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醉汉的伤势,脸色变得凝重:"伤得不轻,先把他扶进屋。"

两人合力将醉汉搀到堂屋,点燃几盏油灯。借着明亮的灯光,林明远这才看清老人的模样。他的右肩和腹部都有伤口,血水混合着雨水,将衣服浸得通红。

"小远,去把我床头柜最下层的药箱拿来。"林远山吩咐道。

林明远很少见爷爷这么着急的样子,赶紧跑去取药。等他拿着药箱回来时,林远山已经帮醉汉脱去了外衣,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好厉害的剑伤..."林远山低声说道,手上却不停,开始给醉汉处理伤口。

林明远在一旁打下手,递送药品和绷带。他注意到醉汉的伤口虽然很深,但切口极其整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造成的。更奇怪的是,伤口周围的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哈哈...好酒,真是好酒啊..."醉汉突然说话了,声音沙哑,"那个老匹夫...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方一诚?笑话!"

林远山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包扎起来。林明远却被这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七星...七星剑谱...不过是个笑话..."醉汉继续呓语着,"想要...就给你们好了...老子这辈子只求一醉..."

林远山的动作越发轻柔,生怕惊醒了这个说着胡话的伤者。但林明远却从这些醉话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七星剑谱?这是什么?

处理完伤口,林远山让林明远去烧些热水来。等孙子走后,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仔细端详着醉汉的面容,似乎在确认什么。

林明远很快端着热水回来,看到爷爷正在给醉汉把脉。老人的眉头紧锁,显然发现了什么不妙的情况。

"爷爷,他没事吧?"

"伤势倒是其次,主要是体内有一股怪异的内力在乱窜。"林远山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早年收藏的一颗化毒丸,现在正好用得上。"

林远山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化开,喂醉汉服下。很快,醉汉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小远,你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爷爷,我不困,让我也帮忙照看吧。"林明远说道。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醉汉充满好奇,尤其是那些令人费解的醉话。

林远山想了想,点头同意了。祖孙俩轮流守夜,给醉汉擦汗、换药。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暴雨也渐渐停歇。

清晨,林明远准备了一些稀粥。这时候,醉汉终于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林远山身上。

"多谢收留。"醉汉的声音不再含糊,反而透着一股潇洒不羁,"老夫方一诚,昨晚多有打扰。"

林远山点点头:"方兄不必客气。你的伤势不轻,还是先养几天再说。"

方一诚笑了笑:"无妨,我这人向来是伤好一分,喝上一分。有酒吗?"

林明远端着粥走过来:"伤还没好,还是先喝点粥吧。"

方一诚看了林明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小子,气质不错。是你儿子?"

"是我孙子。"林远山说道,"他叫林明远。"

"林明远..."方一诚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

林明远不明所以,只好将粥碗递过去。方一诚却不接,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仰头猛灌了一口。

"方兄,你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少饮酒为好。"林远山劝道。

"哈哈,老林,你不懂。"方一诚晃了晃酒葫芦,"这酒就是我的药。没有酒,我这伤啊,只会更重。"

林远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林明远则对这个怪人越发好奇。他注意到方一诚虽然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眼神却异常锐利,绝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酒鬼。

"小兄弟,我看你根骨不错,练过武?"方一诚突然问道。

林明远点点头:"跟爷爷学过一些基础功夫。"

"基础功夫?"方一诚笑得更开心了,"老林教的功夫,岂是什么基础功夫?我倒要看看。"

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林远山按住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方一诚不以为然:"不碍事,让我看看小兄弟的功夫,也好解解闷。"

林远山还想说什么,方一诚已经摆摆手:"老林,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林明远看看爷爷,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摆开架势。方一诚坐在椅子上,一边喝酒一边指点:"出拳!"

林明远按照平时练习的方式出拳。方一诚却摇摇头:"力道太死,没有变化。再来!"

就这样,方一诚一边喝酒一边指导,时不时还要呵斥几句。但林明远发现,这个醉醺醺的老人的每一个指点都非常精准,直指要害。

"不错,有点意思。"方一诚又灌了一口酒,"老林,你这孙子的悟性很好啊。"

林远山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明远却从爷爷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担忧。

正当方一诚要继续指点时,他突然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喷出。林远山快步上前扶住他:"老方,你的伤势未愈,别太勉强了。"

方一诚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却还是笑着:"无妨,一点小伤而已。再给我一坛酒,很快就好。"

林远山无奈,只好让林明远去取了一坛老酒来。方一诚接过酒坛,大口痛饮,脸上的痛苦之色果然渐渐消退。

"方兄,你这伤...是谁造成的?"林远山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方一诚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老林,你还是继续过你的清静日子吧。"

说着,他又灌了一大口酒,醉眼朦胧地看着屋顶:"江湖上的事,就让它烂在江湖里吧。"

林明远给方一诚换药时,注意到他的伤口虽然在好转,但那种诡异的青紫色却一直没有消退。更奇怪的是,伤口周围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剑痕,像是某种特殊的剑法留下的印记。

"小兄弟,你在看什么?"方一诚问道。

"您的伤口...这些剑痕很特别。"林明远如实回答。

方一诚突然正色道:"好眼力。不过有些东西,看到了就要假装没看到,明白吗?"

林明远点点头,但心里的疑问更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醉剑客,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而爷爷对他的态度也很不寻常,绝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伤者。

接下来的几天,方一诚就住在林家。他整天喝酒,有时清醒,有时疯疯癫癫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林明远经常能听到他念叨着"七星""剑谱""老匹夫"之类的词。

每当林明远练功时,方一诚都会饶有兴趣地观看,时不时还要指点几句。虽然他总是醉醺醺的,但那些指点却非常精准,每一句都能切中要害。

林远山对此似乎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制止。只是在方一诚指点得太过时,会适时地打断。林明远觉得奇怪,为什么爷爷会对一个醉汉的指点这么在意?

这天傍晚,林明远去给方一诚送酒时,正好看到他在院子里摇摇晃晃地比划着什么。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动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小兄弟,来得正好。"方一诚招招手,"来,我教你一招。"

不等林明远回应,他已经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看好了,这一招叫'醉卧沙场',要点是..."

"方兄!"林远山突然出现,打断了方一诚的话,"天色不早了,该吃药了。"

方一诚悻悻地收住动作:"老林,你这人还是这么死板。罢了罢了,我去睡会儿。"

等方一诚走后,林远山严肃地对林明远说:"小远,方前辈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他的武功很高深。他说的话,你不要轻易尝试。"

林明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几天的接触,他也感觉到这个醉醺醺的老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他那些看似随意的指点,每一个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华。

夜深人静,林明远又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他轻轻起身,透过窗户往外看。月光下,方一诚正在院子里舞剑,但他手里却没有剑,只是用手指代替。

那些动作虽然看起来歪歪斜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与凌厉。月光下,他的身影时而如狂风,时而似细雨,变化莫测。最令林明远惊讶的是,方一诚脸上依然带着醉意,但每个动作都精准无比。

突然,方一诚的动作一滞,一口鲜血喷出。林明远正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别出去。"林远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现在正在驱除体内的剑气,不能打扰。"

"剑气?"林明远不解地问道。

林远山没有解释,只是示意他继续看。只见方一诚深吸一口气,从酒葫芦里猛灌了几口,然后继续他的怪异舞剑。渐渐地,他身上开始冒出一丝丝青色的气息,随着舞剑的动作消散在空气中。

"爷爷,这是什么功夫?"林明远忍不住问道。

"江湖上有一种独特的剑法,能在伤人的同时在对手体内留下剑气。这种剑气会不断侵蚀经脉,最后导致走火入魔。"林远山的声音很低,"方前辈现在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化解这种剑气。"

林明远若有所思:"所以他一直在喝酒..."

"没错,酒能乱真气。他是在用醉意扰乱体内的剑气,再通过这套特殊的剑法将其逼出体外。"

正说着,院子里的方一诚突然停下动作,仰天大笑:"好一招'七星破魔',差点让老夫栽在这里。不过可惜,你们还是太嫩了点!"

笑声未落,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林远山这次没有阻拦林明远,任由他跑出去扶住方一诚。

"方前辈,您没事吧?"

"没事,小事情。"方一诚擦了擦嘴角的血,"不过是中了一记厉害的剑招,老夫练了一辈子的醉剑,还能让它们得逞不成?"

林远山走过来:"方兄,你这伤势不轻,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方一诚摆摆手:"不用担心,再有两天,我就能把这股剑气完全化解。到时候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明远一眼,"或许还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要做。"

林远山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有说什么。林明远扶着方一诚回到房间,给他倒了杯热茶。

"小兄弟,"方一诚突然说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是什么?"

林明远摇摇头。

"是能让人分不清剑跟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剑法。"方一诚的眼神变得深邃,"就像这酒一样,醉了的人是真醉还是假醉,清醒的人又何尝知道?"

林明远似懂非懂。方一诚却已经闭上眼睛,发出微微的鼾声。但林明远总觉得,这个老人的醉意中藏着太多的清醒。

第二天一早,林明远起来时,发现方一诚正在院子里打拳。他的动作看似散漫,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最神奇的是,他手里还握着酒葫芦,时不时就要喝上一口。

"小兄弟,过来。"方一诚招呼道。

林明远走过去,方一诚却突然出手,一掌拍向他的肩膀。林明远下意识地闪避,同时反手一拳。但这一拳还没出去,就被方一诚轻轻一带,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

"反应不错,但是太死板了。"方一诚说道,"武功不在形,而在意。就像这酒,喝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好的?那要看心情,看境界。"

说着,他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身体微微晃动,却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变化:"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借力打力。"

林明远仔细观察,却怎么也看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方一诚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演示,时不时指点几句。

这时,林远山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有说什么。方一诚却主动停了下来:"老林,你这孙子的悟性很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林远山淡淡地说:"他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不急于一时。"

"话是这么说。"方一诚灌了口酒,"不过这世道,有时候由不得人啊。"

林远山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林明远察觉到两位长辈的对话似乎别有深意,但他们都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吃早饭的时候,方一诚的情绪突然变得高涨,不停地说着一些江湖轶事。林明远听得入神,但每当涉及到一些关键的内容时,方一诚总是戛然而止,转而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江湖上有个传说。"方一诚忽然说道,"相传有一套剑谱,参透之后能让人的剑法出神入化。但是啊,想要练成,却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林远山的筷子顿了一下,警觉地看着方一诚。但方一诚已经转移了话题,开始讲述一个醉汉跟人斗酒的趣事。

这一天,方一诚的伤势明显好转,那种诡异的青紫色也渐渐消退。但他依然整天醉醺醺的,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

傍晚时分,林明远去给方一诚送晚饭,却发现他正在房间里比划剑招。那些动作看似散乱,却暗含玄机。最奇特的是,他虽然醉意醺醺,但每个动作都异常准确。

"小兄弟来得正好。"方一诚停下动作,"这些天承蒙照顾,老夫也该告辞了。"

"您的伤还没好全..."林明远急忙说道。

方一诚摆摆手:"无妨,江湖中人,哪有不带伤的时候?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明远一眼,"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等林远山得知这个消息时,方一诚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临走前,他对林远山说了句:"老林,你教得好,但有些事情躲不过去。不如..."

"不必说了。"林远山打断他的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方一诚大笑:"也罢,也罢。后会有期!"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林明远总觉得这个神秘的醉剑客还会再出现,而他的出现一定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

林远山看着方一诚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转头对林明远说:"小远,你最近的功夫要勤加练习了。"

林明远点点头,他知道爷爷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回想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正站在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上。

晚上练功的时候,林明远试着模仿方一诚的一些动作。虽然看起来简单,但要做到那种随意中见精妙的境界却极其困难。他暗暗记住了方一诚的那句话:武功不在形,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