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峰会在浦东国际会议中心举行。俞婉清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将头发挽成严谨的发髻，佩戴着总部审计员的胸牌。她在签到处扫视人群，很快发现了楚远——他正在与几位投资人交谈，身着藏青色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的自信。
按照约定，他们没有打招呼。俞婉清拿了杯矿泉水，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等待赵志强的出现。
峰会开始半小时后，赵志强终于到场。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精干，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边围绕着几名助理和记者。俞婉清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与李明朴素的生活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茶歇时间，人群分散成小团体交谈。俞婉清看到楚远自然地走向赵志强，两人握手，表面看起来像是老友重逢。她假装不经意地靠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却不会被发现。
"...好久不见，楚总。"赵志强的声音圆滑如油，"新维度最近风波不断啊。"
楚远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比不上智创的'快速发展'。听说长河集团的项目很顺利？"
"商业竞争而已。"赵志强轻笑，"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
"有些底线不该越过。"楚远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俞婉清能听出其中的锋利，"比如伪造文件，甚至更恶劣的行为。"
赵志强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明留下的录音。"楚远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我们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俞婉清屏住呼吸。这比他们商定的策略激进得多——楚远几乎是在公开指控。
赵志强的脸色变得阴沉："小心你的指控，楚远。李明的事故很遗憾，但与我无关。至于什么录音..."他冷笑一声，"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活人会。"楚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周蕾已经准备作证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赵志强明显动摇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周蕾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名记者走了过来："赵总，能采访您关于AI监管的看法吗？"
赵志强迅速恢复了镇定："当然。"他最后看了楚远一眼，声音压得极低，"这不会就这么结束。"
楚远站在原地，目送赵志强被记者簇拥着离开。俞婉清悄悄发了一条消息："太冒险了。他明显被吓到了，但这样会打草惊蛇。"
楚远看了眼手机，没有回复，而是直接走向出口。俞婉清等了五分钟才跟出去，在走廊拐角处找到了正在通电话的楚远。
"...立刻检查她的办公室...不，不要惊动任何人..."楚远看到俞婉清，匆匆结束通话，"周蕾今天请假了。"
"你刚才提到她的名字，赵志强明显慌了。"俞婉清担忧地说，"如果他们有联系..."
"我已经让人去她办公室查看了。"楚远的眼睛闪着决绝的光，"这次一定要找到证据。"
他们决定分头行动——楚远回公司处理危机预案，俞婉清则以审计名义调阅周蕾近期的所有审批记录。
回到公司，俞婉清立刻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氛围。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她经过时迅速散开。财务部的小刘看到她，脸色大变，匆匆躲进了洗手间。
"发生什么事了？"俞婉清拦住一名实习生问道。
实习生紧张地摇头："您...您没看财经新闻吗？"
俞婉清立刻打开手机，《第一财经》的推送赫然在目：《独家：新维度科技财务造假疑云，关联交易涉嫌利益输送》。文章详细描述了三年前那笔可疑的"技术授权费"，并暗示现任CEO楚远可能参与掩盖真相。
最令人震惊的是，文章引用了"内部知情人士"提供的公司机密文件——正是俞婉清和楚远过去几周调查的那些资料。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总部财务副总裁的来电。
"俞婉清，解释一下！"副总裁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为什么媒体会拿到这些内部资料？董事会正在紧急会议，股价已经跌了15%！"
"我不知情。"俞婉清握紧手机，"那些资料只有我和楚总..."
"调查组两小时后到上海。"副总裁打断她，"你被暂时停职，配合调查。在此之前，不要接触任何公司文件，不要与楚远有任何交流。明白了吗？"
电话挂断了。俞婉清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有人泄露了调查资料，而她是除了楚远外唯一接触过全部资料的人。
"俞总监。"王姐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楚总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楚远的办公室门紧闭，窗帘拉上。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肩膀线条紧绷。
"你看到新闻了？"俞婉清轻声问。
楚远缓缓转身，眼中的冰冷让她心头一震："有趣的是，文章引用的正是我们昨晚整理的那些文件。"
"你认为是我泄露的？"俞婉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谁有全部资料？"楚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总部一直想要更多控制权，而你是他们的人。"
"我昨晚直接回家了！那些资料我甚至没有发邮件备份！"俞婉清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过去三周我冒着职业风险帮你调查，现在你却怀疑我？"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周蕾的助理看到你今早进入她的办公室？"楚远猛地拍桌，"就在峰会前！"
俞婉清彻底震惊了："我今早直接去了会场，根本没来过公司！"
"够了。"楚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调查组马上就到。在事情弄清楚前，请你离开公司。"
他眼中的不信任像一把刀扎进俞婉清心脏。她想辩解，想愤怒地反驳，但职业素养让她只是挺直了脊背："如你所愿，楚总。但记住一点——如果我真想害你，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
走出新维度大楼时，天空开始下雨。俞婉清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三周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楚远为她撑伞。如今，同一把伞下已容不下两人。
回到公寓，俞婉清机械地冲了个热水澡，试图理清思绪。泄密者显然是周蕾——只有她知道调查进展，也有动机破坏她和楚远的信任。但周蕾如何拿到那些文件？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机？
手机不断震动，全是同事和朋友的询问消息。俞婉清一律未回，直到陈立的电话打进来。
"婉清，到底怎么回事？"陈立的声音充满担忧，"整个金融圈都在传你被停职调查。"
"我被设计了。"俞婉清简短地解释了情况。
"听着，我刚收到消息，"陈立压低声音，"新维度董事会正在考虑撤换楚远，任命临时CEO。调查组不只是针对财务问题，他们还要彻查李明死亡前后的所有异常交易。"
俞婉清握紧手机："谁给你的消息？"
"高盛的朋友。显然他们一直在关注这家公司。"陈立犹豫了一下，"林志远似乎参与其中。"
这个名字像一桶冰水浇在俞婉清头上。林志远、高盛、赵志强、周蕾——这些碎片开始拼凑成一幅可怕的图画。
"陈立，帮我个忙。"俞婉清迅速做出决定，"查一下林志远和赵志强之间有没有联系，还有智创科技最近的融资情况。"
挂断电话，俞婉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自己能记住的所有调查资料。如果周蕾设局陷害她，一定留下了破绽。而找到这个破绽，是还自己清白的唯一方法。
两小时后，陈立回电："挖到大料了。智创科技上周秘密提交了IPO申请，承销商正是高盛。更巧的是，林志远是项目负责人。"
"所以这是场有预谋的收购战。"俞婉清恍然大悟，"先通过媒体抹黑新维度，打压股价，然后高盛以救世主姿态出现，推动两家合并，最终让赵志强掌控核心技术。"
"而林志远利用了你。"陈立补充道，"他接近你不只是为了复合，更是为了获取内部信息。"
俞婉清感到一阵恶心。她竟然成了林志远计划中的棋子，无意中为他的阴谋提供了弹药。
"还有更糟的。"陈立继续说，"调查组找到了李明生前最后一周的邮件，里面提到他发现公司有'内鬼'，但没指名道姓。邮件发送后第三天，他就出车祸了。"
俞婉清的后背一阵发凉："你认为...那不只是意外？"
"我不下结论。但巧合太多就不像巧合了。"陈立叹了口气，"婉清，这事水太深。你是总部的人，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别把自己卷进去。"
挂断电话，俞婉清站在窗前，看着雨中的城市灯火。陈立说得对，最安全的做法是配合调查，撇清关系。但那样的话，楚远将独自面对这场风暴——失去公司，失去名誉，甚至可能失去自由。
她想起楚远谈起李明时眼中的痛楚，想起他坚持"做有价值的事"时的执着，甚至想起那个雨天他递来的手帕。不知不觉间，这个人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远比想象中更重要的位置。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封加密邮件提示跳出。发件人是一串乱码，主题只有一个词："证据"。
俞婉清谨慎地打开邮件，里面是一个音频附件和一行字："李明留下的。小心使用。"
她的手微微发抖，点击播放。沙沙的背景音后，李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志强，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我们十年朋友，你竟然偷卖公司算法...录音已经足够作为证据了。明天我会交给楚远和董事会...什么？你威胁我？周蕾知道这事吗？..."
录音戛然而止。俞婉清立刻回放，专注倾听背景中的细微声音。在最后几秒，隐约能听到一个女声说"给他"，随后是李明惊讶的"周蕾？你们..."然后就是杂音。
周蕾不仅知情，很可能直接参与了那次对峙！俞婉清立刻将音频备份到加密U盘。这是决定性的证据，不仅能洗清楚远的怀疑，还能揭露赵志强和周蕾的真面目。
但如何将证据交给楚远？她被禁止接触公司，而调查组可能已经监控他的通讯。俞婉清思索片刻，决定冒险一试——她知道楚远家的地址，曾经因为送文件去过一次。
雨依然下个不停。俞婉清穿上风衣，将U盘藏在内袋，冒雨出门。她刚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急刹在她面前。车门打开，两名穿西装的男子走了出来。
"俞女士，我们是证监会调查组的。"其中一人出示证件，"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新维度科技财务问题。"
俞婉清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除非...她的手机被监控了。
"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她冷静地说。
"当然，到了局里您可以打电话。"调查员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例行询问，配合的话很快就能结束。"
俞婉清知道反抗无用，只能顺从地上车。车窗外的雨幕中，她仿佛看到楚远失望的眼神。这一次，误会可能永远无法澄清了。
车驶向市区时，俞婉清悄悄摸到内袋里的U盘。无论发生什么，她必须保住这份证据——为了李明，为了楚远，也为了那个开始相信"有价值的事"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