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寅时三刻,萧府前庭的青石砖上结着薄霜。陈默握着比人还高的竹扫帚,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老管家拄着枣木拐杖站在廊下,铜钥匙串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响:“前庭地砖要见人影,扫不干净就去舔干净——听见了吗?”

“是。”陈默垂眸,扫帚尖划过砖面,霜花应手而碎。他注意到前庭四角立着雕刻精美的石灯,灯座上的缠枝纹与柴房残卷《青木诀》的封面纹路隐约相似,只是每朵花的朝向都被刻意刻反了。

“新来的杂役,发什么呆!”

左侧传来呵斥声,陈默转头,看见三名老仆正用黄铜瓢往地砖上泼冷水。为首的李婆子缺了颗门牙,昨日曾在厨房撞见他偷饼,此刻眼神里带着阴狠:“愣着干嘛?水泼完了就该擦地,用袖口擦!”

竹扫帚顿在半空。陈默望着结冻的水面,想起昨夜在柴房运转残卷时,掌心纹路曾引导气流汇聚。他深吸一口气,手腕轻抖,扫帚突然旋出半丈高的弧光,带起的风竟将水面的薄冰震成齑粉,随霜花一起卷入排水沟。

李婆子的瓢“当啷”落地:“你...你使的什么邪术?”

陈默不答,余光瞥见二小姐的轿辇从月洞门转过,轿帘上的并蒂莲刺绣被晨雾洇得发暗。抬轿的小厮脚步虚浮,竟在结冰的砖面上打滑,轿辇剧烈颠簸,露出半幅月白色裙角——那裙角绣着的,分明是斗气大陆的星轨图。

“蠢货!”老管家挥杖砸向小厮,“二小姐的轿辇也敢颠?去柴房领二十鞭子!”

陈默弯腰清扫碎冰,听见轿帘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与小桃昨日给他的米糕上的莲花纹重叠。他突然想起更夫说的萧府血案,掌心的淡金纹路在袖中发烫,竟将扫帚杆上的霜花直接蒸成白雾。

“陈默!”

管家的叫声惊飞檐下寒雀。陈默转身时,看见对方盯着自己脚下——方才被震碎的冰屑,竟在他脚边聚成了不规则的菱形,每一片都指向前庭正北的角楼,那里的飞檐上挂着枚铜铃,与他藏在草堆里的纳戒碎片一样,刻着细小的火焰纹路。

“你扫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管家的拐杖戳向菱形冰屑,“重扫!扫不干净就别吃饭!”

陈默握紧扫帚,指腹触到竹条间藏着的异物——那是片指甲盖大小的铜片,边缘刻着“萧”字,却被磨去了左上角,形如火焰的残缺。他突然想起残卷《青木诀》的开篇,“木”字正是缺了笔,与眼前的铜片如出一辙。

“是。”他低头应下,扫帚再次挥动时,故意将冰屑扫成萧府规矩碑的形状。管家的脸色瞬间铁青,拐杖在砖面上敲出急促的响:“谁让你扫这个?你认得规矩碑?”

陈默装傻:“只是觉得好看...”

“好看?”管家突然凑近,陈默闻到他袖口飘来的药味——那是与二小姐轿辇上相同的苦艾香,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硫磺味,与王二手腕上的青色禁制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晨钟,管家甩袖离去,铜钥匙串撞在石灯座上,发出异常的清响。陈默看见石灯内部有空隙,便假装踉跄,扫帚杆趁机捅入灯座——里面竟掉出半块带血的帕子,帕角绣着朵半开的焚心花,正是小桃耳后的胎记形状。

“陈默!”小桃的声音从回廊传来,她抱着叠好的冬衣,发间木簪上的流苏剧烈晃动,“你怎么在这?快走吧,李婆子说要往水里掺皂角刺...”

话音未落,前庭东侧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陈默转头,看见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举着碎瓷盘,盘里的玫瑰酥撒了满地,而大小姐本人正站在游廊尽头,月白色披风上绣着的,竟是萧家宗祠的双莲图腾。

“废物。”大小姐冷声开口,目光扫过陈默,“杂役就是杂役,连路都走不稳。”

她转身时,披风下摆扫过地面,玫瑰酥被震成齑粉,竟在砖面上显出“勿近”二字。陈默心中剧震,想起昨夜梦中药老的叮嘱,低头时,却见自己掌心的纹路与地上的字迹隐隐共鸣。

小桃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快走,一会管事的来了又要罚。”

两人穿过角门时,陈默回头望向角楼,铜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竟发出与残卷《青木诀》行气节奏相同的声响。他摸出藏在袖中的铜片,发现其与掌心纹路严丝合缝,宛如一把钥匙。

“小桃,”他低声问,“萧府的角楼里有什么?”

丫鬟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四周:“听说是...锁住脏东西的地方,三年前有个丫鬟撞见鬼,就被关在里面...”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陈默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砖面上划出一道淡金痕迹,那痕迹蜿蜒如蛇,竟与角楼铜铃的摆动轨迹完全重合。

是夜,陈默躺在柴房草堆里,掌心的铜片发烫。他摸出纳戒碎片,碎片与铜片相触的瞬间,竟在闭眼的识海中映出画面——角楼深处有座石匣,匣上刻着与他掌心相同的纹路,匣中似乎躺着...一本书。

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陈默睁开眼,掌心的淡金纹路亮如萤火。他想起白日里前庭地砖的菱形冰屑,那指向角楼的箭头,还有大小姐披风下若隐若现的双莲图腾。萧府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他,这里藏着远比奴仆等级更复杂的暗流。

而他,或许正是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