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寅时未至,月华已悄然起身。秋菊睡在外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地披上素色斗篷,将铜钥匙和玉佩贴身藏好,又取了一把剪花用的银剪刀藏在袖中。

四月的夜风仍带着寒意,月华借着月光穿过曲折的回廊。储秀宫到御花园要经过三道宫门,幸而守夜的太监见她穿着秀女服饰,只当是早起散步的贵人,并未阻拦。

御花园中雾气氤氲,兰香亭隐在假山之后,四周植满兰草,幽香扑鼻。月华刚走近亭子,就听见一声轻叹。

"你果然来了。"

亭中走出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秀却透着憔悴。她向月华行了一礼:"奴婢兰心,见过楚小姐。"

月华警惕地后退半步:"是姑娘约我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兰心苦笑:"小姐不必害怕。奴婢是...是楚大人旧部之女。"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十五年前兰台案,家父与楚大人同在现场。"

月华心头一震:"什么兰台案?"

"小姐竟不知?"兰心诧异,随即恍然,"是了,楚大人怎会告诉你这些。"她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楚大人写给家父的密信,提及小姐身上那枚玉佩的来历。"

月华接过信笺,借着月光细看。信上父亲的字迹熟悉又陌生,内容却令她毛骨悚然:

「兰台所见,确为七皇子所为。玉佩乃证物,万勿示人。吾等性命,皆系于此...」

信末日期是先帝驾崩前三日。月华手指微颤:"这七皇子...可是当今摄政王?"

兰心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当年先帝病重,七皇子奉命在兰台整理奏章。那夜有人看见他私调禁军,楚大人与家父等几位大臣前去查问,却撞见..."她突然住口,警惕地望向月华身后。

月华回头,只见晨雾中隐约有人影晃动。兰心急忙将信塞回怀中:"有人来了!小姐快走,三日后奴婢会再找机会..."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兰心咽喉。她瞪大眼睛,踉跄着抓住月华的衣袖,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玉佩...兰台...地..."兰心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气绝身亡。

月华惊骇欲绝,强忍尖叫的冲动。雾气中传来脚步声,她顾不得多想,转身钻入假山缝隙。透过石缝,她看见两个黑衣人快步走来,检查兰心的尸体后低声交谈:

"搜她身上。"

"没有。会不会已经..."

"继续找。主上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月华屏住呼吸,冷汗浸透了里衣。黑衣人搜查无果,抬着兰心的尸体迅速离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她才瘫软在地,颤抖着从袖中摸出那封染血的信——原来在混乱中,兰心已将它塞回了她手中。

回到储秀宫时,天已蒙蒙亮。月华将染血的信笺焚毁,只留下关键信息深深刻在脑海:兰台案、七皇子、玉佩证物...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父亲获罪,楚家败落,恐怕都与十五年前那桩隐秘有关。

"姐姐起得真早。"诗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月华的思绪。她端着一碟点心进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江南风味的小食,姐姐尝尝可还合口?"

月华勉强笑笑,接过点心却毫无食欲。诗雨敏锐地察觉异样:"姐姐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无妨,只是昨夜没睡好。"月华岔开话题,"你方才说复试在即,可有什么消息?"

诗雨果然被带偏,兴奋地说起打听来的消息:"听说要考《女则》《女训》,还要当场作诗呢!太后最重妇德,摄政王却偏爱才女,真是难办..."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后懿旨,宣秀女楚月华即刻觐见——"

月华与诗雨面面相觑。按规矩,复试前秀女不得私自面见太后,这突如其来的宣召透着蹊跷。

慈宁宫内,熏香缭绕。萧太后端坐在凤椅上,虽已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宜,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她细细打量着跪在下方的月华,半晌才开口:

"起来吧。赐座。"

月华谢恩后小心落座,垂眸不语。太后轻抚手中的白玉如意,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父亲与摄政王有些旧怨?"

月华心头一紧:"臣女深闺弱质,不闻外事。"

"是么?"太后轻笑,"那你可知,为何摄政王独独对你青眼有加?"

月华愕然抬头:"太后明鉴,臣女与摄政王素不相识..."

"罢了。"太后摆手打断,"哀家今日唤你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她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三日后复试,摄政王会提议立你为后。"

月华如遭雷击,险些从椅子上滑落:"臣女...臣女何德何能..."

"你当然不配。"太后冷笑,"但摄政王此举意在激怒哀家。你只需记住——无论他许你什么好处,都要当场拒绝。"她意味深长地补充,"楚家的命运,就在你一念之间。"

离开慈宁宫,月华步履虚浮。太后的警告犹在耳边,兰心临死前的惨状历历在目。她恍然明白,自己已卷入太后与摄政王权力斗争的中心,而那枚玉佩,恐怕就是这场博弈的关键棋子。

回到储秀宫,月华发现自己的住处被翻动过。妆奁抽屉有细微的移位,床褥也被人仔细检查过。显然,有人在找什么东西——除了那枚玉佩,还能是什么?

夜深人静,月华取出玉佩反复端详。借着烛光,她发现玉佩背面的纹路中隐藏着几个极小的字:「兰台地宫」。联想到兰心临死前未说完的话,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这玉佩或许是开启某处秘密的钥匙?

三日期满,复试在保和殿举行。三十名秀女依次展示才艺,月华抚了一曲《幽兰操》,琴音清越,余韵悠长。摄政王萧景琰端坐在上,目光始终未离她左右。

"楚氏女才貌双全,可为中宫。"果然如太后所料,摄政王在评议时突然提议。

殿内一片哗然。按惯例,皇后当从世家大族中遴选,楚家如今败落,月华最多封个才人已是恩典。

太后脸色阴沉:"楚家门第不显,恐难服众。"

摄政王冷笑:"太后莫非忘了,先帝曾言'选贤与能,不问出身'?"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月华突然跪地叩首:"臣女资质愚钝,不堪中宫重任。恳请太后、王爷另择贤能。"

殿内霎时寂静。摄政王眯起眼睛,目光如刀:"楚小姐可是嫌弃本王做媒?"

月华额头触地,不敢抬头:"臣女不敢。只是父亲获罪在身,臣女无颜位居中宫..."

"好一个孝女。"摄政王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既如此,就封为昭仪吧,赐居景仁宫。"

这个决定再次震惊四座。昭仪仅次于皇后,通常只有育有皇子的嫔妃才能获封。太后欲言又止,最终勉强点头应允。

当晚,月华迁入景仁宫。这处宫室宽敞华丽,却莫名透着冷清。掌事嬷嬷告诉她,这里曾是先帝一位宠妃的居所,那妃子后来因罪被赐死。

"娘娘且安心住下。"嬷嬷意味深长地说,"摄政王特意吩咐,要老奴好好伺候。"

月华明白,自己已被卷入漩涡中心。无论是太后的警告,还是摄政王反常的青睐,都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唯一能解开谜团的线索,就藏在那枚玉佩和铜钥匙之中。

夜深人静,月华取出两样物件细细比对。借着月光,她突然发现玉佩上的纹路与铜钥匙的齿痕竟有几分相似。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莫非这钥匙能开启玉佩中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