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无垠,风是烧红的刀子。
夕阳沉入地平线,泼洒出漫天浓稠如血的晚霞。
天尽头,几道恐怖的气息撕裂长空,裹挟着山崩海啸般的威压,席卷而来。
沙砾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扬起的尘暴遮蔽了半个苍穹。
荒原中心,一点莹白倔强地疾掠。
洛寒衣。
她怀抱着一个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面容清绝似雪原月光,此刻却惨白如纸,唇角不断有鲜红的血珠渗出,染红了胸前一尘不染的白衣。
原本飘逸出尘的广袖,此刻焦黑破碎,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焦糊翻卷的边缘正丝丝缕缕逸散着阴毒的黑气。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亡命奔逃,燃尽神魂本源的压榨式爆发,已将她逼近油尽灯枯的绝境。
唯有那双紧抱着婴儿的手,依旧稳定得如同亘古磐石。
她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孩子。
小脸粉嫩,呼吸微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蝴蝶翅膀般的阴影,对外界的毁天灭地毫无所觉。
“快了…晏旻…”洛寒衣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濒死的喘息,指尖拂过婴儿细嫩的脸颊,留下一点温热的血痕,眼神却温柔得足以化开荒原万古的寒冰。
“姐姐答应过…带你…回家…”
家?那是什么地方?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家早就没了。
她只是记得那道穿透时空壁垒、带着云素心泣血哀求的神念碎片:“寒衣…带旻儿走…去‘神仙渡’!活下去…”
身后,令人骨髓冻结的杀机瞬间迫近!
三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芒,如同三条地狱魔蛇,无声无息地撕裂虚空,朝着洛寒衣后心噬咬而来!
所过之处,连光线似乎都被吞噬殆尽。
洛寒衣头也不回,反手一记掌刀斜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极淡、极清亮的弧光。
噗!
三股黑芒应声而断,化作污浊的黑气消散。
她闷哼一声,如遭重锤,口中鲜血狂喷,身形踉跄,速度锐减。
前方,沙丘之后,数道气息更强、更凝实的黑袍身影缓缓浮现,无声地堵死了最后一线生路。
那为首的,手中缓缓凝聚着一柄由幽暗星辰碎片构筑成的弯刃,空间在其刃尖哀鸣扭曲。
洛寒衣停下脚步,环视着四面涌来的、如同死神阴影般渐渐合拢的顶尖身影,每一尊的气息都足以震荡山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延,要淹没她最后的光芒。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脏腑的伤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抱紧婴孩的手臂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力量在无可挽回地流逝。
“交出那孽种,留你全尸。”
一个冷漠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如同万载玄冰摩擦。
手持星辰弯刃的黑袍人踏前一步,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锁定了洛寒衣怀中那小小的襁褓。
轰隆!!!
刚才她所立之地,连同周围数丈方圆,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焦黑坑洞,砂砾晶体化,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毁灭性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即便洛寒衣已然避开了核心,那狂暴的余波依旧狠狠撞在她的背心。
“唔!”又是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她抱着襁褓的手臂猛烈一颤。
纤薄的后背上,几道细小的血痕骤然崩裂,染红了破碎的衣料。
婴儿在剧烈的震荡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抽噎。
半空之中,三道身影缓缓凝实。
后方两人,气息恐怖,渊深如海。
一人身着深青法袍,面容古拙冷硬,周身盘旋着肉眼可见的、凝聚成实质的毁灭法则碎片,所过之处空间微微塌陷。
另一人笼罩在漆黑斗篷下,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眼眸,森然死意弥漫,连空气都似被冻结。
而位于三人之首的那个存在,最为可怖。
他看似中年文士,白面无须,一身浆洗得微微发白的旧儒衫,若非那身涤荡寰宇的滔天气息,几乎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他脸上挂着悲悯众生的温煦笑容,眼神却冰冷刺骨,如同万丈寒潭,俯瞰着下方踉跄停下的洛寒衣。
如同看着一只在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蛾。
“洛仙子,”文士开口,声音温和,清晰地穿透风沙的咆哮,落在洛寒衣耳中却如同寒冰。
“何苦呢?为一颗注定陨落的灾星,何苦搭上自己?将他留下,本尊可保你一条生路,赐你一片星域安享余生。”
他语气真诚无比,仿佛是在替洛寒衣着想。
洛寒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的剧痛。
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三人。
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怀中那个微弱颤抖的小生命上。
婴儿小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来自天地般压迫的恶意。
洛寒衣染血的唇边,慢慢,慢慢地牵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极其短暂,冰冷,带着一种对命运、对这片天地、对眼前这三尊俯瞰众生之“神圣”的无尽嘲弄,也带着一种决绝的、将一切生死置之度外的凛冽。
她不再去看那三个仿佛代表了天威的身影,反而低下头,将被风拂过脸颊的散乱发丝轻轻抿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