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来得迟,去得也迟。三月底的一个清晨,选秀营内突然传出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这冬衣也太薄了吧?"
"就是啊,这料子一摸就知道是次货。"
"这哪里是绸缎?分明是粗布!"
婉沅循声望去,只见学习院的庭院里聚集了不少秀女,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件深色冬衣,脸上带着不满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婉沅问向身边的巧云。
巧云压低声音解释道:"今儿一早,管事太监分发了冬衣。按理说该是上等丝绸做的,可这料子明显不对,又薄又粗,根本挡不住寒风。"
婉沅接过巧云手中的冬衣,用手细细摸索。这确实不是上等丝绸,甚至连中等都算不上。她在绸缎上轻轻一搓,布面立即起了毛絮。
"这是谁经手的?"婉沅问道。
"是库房的周总管。"巧云答道,"不过他说这是按照清单发的,要找就找管事处去。"
正说着,只见一群秀女簇拥着卢玉瑶走向管事处。婉沅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管事处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面色发福的太监站在台阶上,正在应付众人的质问。
"诸位小姐息怒,"那太监满脸堆笑,"这冬衣都是按规制发放的,绝对不会有错。"
"放屁!"卢玉瑶怒道,"我家就是做绸缎生意的,这种粗劣的料子也好意思说是规制?"
太监脸色一沉:"卢小姐慎言。这可是朝廷发的衣物,岂容你们挑三拣四?"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婉沅上前一步:"这位总管,不知可否让我们查看一下库存账簿?"
"账簿?"太监警惕地看着她,"这是内务府的机密,岂能随意示人?"
婉沅不慌不忙地说:"总管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看看冬衣的进货记录,好证明这批衣物确实合乎规制。若真如总管所说,我们自然无话可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太监一时语塞。这时,郑总管从外面走来。
"怎么回事?为何聚众喧哗?"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明情况。郑总管听完,看了看那些冬衣,又看了看婉沅,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小姐既然要查账,那就查吧。"郑总管忽然说道,"刘全,把账簿拿来。"
那胖太监不情愿地去取了账簿。婉沅接过来,仔细翻看。只见账簿上记载:
"永安四年二月,进上等丝绸冬衣三百件,每件用料三丈,计白银九百两..."
婉沅的手指在数字上轻轻划过,眉头渐渐皱起。
"郑总管,"她抬起头,"可否让我查看一下货单?"
郑总管点点头:"去库房拿来。"
很快,一沓货单被送到婉沅手中。她将货单与账簿对照,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批冬衣的货单上显示,进货时是按'双丝绸'的价格计算的。"婉沅说道,"但实际收到的,却是'素绸',品质差了两个等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更有意思的是,"婉沅继续说,"这批冬衣的供货商是'广源布庄',但这个布庄在京城根本查不到记录。"
郑总管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
"是有人借机中饱私囊。"婉沅解释道,"他们以高价收购低等布料,谎报为优质丝绸,从中渔利。光是这一批冬衣,就吞了至少六百两银子。"
胖太监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岂有此理!"卢玉瑶怒道,"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郑总管沉声道:"此事本总管会彻查。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批冬衣确实不能用,但新做冬衣需要时日,诸位小姐这段时间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京城的春寒料峭,没有合适的冬衣确实难熬。
婉沅思索片刻,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
"说来听听。"郑总管道。
"其实不必重新订制全部冬衣。"婉沅解释道,"我们可以先紧急采购一批上等丝绸,将现有的冬衣改制一下。在外面加一层丝绸里子,既保暖又美观。这样既省时间,又能节省一些费用。"
郑总管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采购这么多丝绸,从哪里找货源?"
"这个好办。"婉沅微微一笑,"我可以联系京城的苏记商铺,他们与江南各大绸缎庄都有往来,一定能在短时间内筹到足够的丝绸。"
"那价格呢?"郑总管问道。
"既然是救急,苏记自然会给个优惠价。"婉沅胸有成竹地说,"而且我们只需要买丝绸,不用重新做衣服,成本自然要低得多。"
郑总管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方案。他立即派人去联系苏记商铺,同时命人清查库房,彻查此事。
三天后,一批上等丝绸送到了选秀营。在婉沅的建议下,每个秀女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和花样,让人将丝绸做成里子,缝在冬衣里面。
"苏小姐,"卢玉瑶走到婉沅身边,"这次多亏了你。"
婉沅笑道:"卢小姐言重了。我们都是秀女,自然要互帮互助。"
正说着,巧云匆匆跑来:"小姐,新送来的丝绸中多了一箱,管事让您去看看。"
婉沅来到库房,果然看到一个不在清单上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匹月白色的素绸,绸面上隐约可见暗纹,质地极好。
"这是..."婉沅正要询问,忽然发现箱底压着一方绣帕。她拿起绣帕,只见上面绣着一首诗:
"春寒料峭透重裳,巧手调针织锦章。
不为利来偏为义,暗香浮动月宫长。"
婉沅仔细端详这绣帕,发现针法十分独特,不像是江南一带的绣品。更奇怪的是,绣帕的一角绣着一朵极小的梅花,花瓣呈现出不寻常的紫色。
"这绣帕..."婉沅若有所思。
"小姐,要将这箱丝绸退回去吗?"巧云问道。
婉沅将绣帕收入袖中:"不必了。这匹素绸,就当是给咱们辛苦跑腿的酬劳吧。"
处理完冬衣的事情,婉沅回到房间。她取出那方绣帕,在烛光下仔细观察。那首诗写得平淡,但细想之下却意味深长。特别是"不为利来偏为义"这句,似乎别有所指。
"这绣帕,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婉沅喃喃自语,"但是为什么?"
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商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一个信号,要学会捕捉这些信号背后的含义。"
婉沅将绣帕小心收好。她预感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冬衣事件,背后或许另有玄机。那个神秘的绣帕主人,说不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与她有所交集。
夜深了,选秀营渐渐安静下来。婉沅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串祖传的算珠。这次冬衣事件,她不仅揭露了一起贪腐案,还在无形中树立了自己的威望。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选秀营,果然是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地方。"婉沅望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