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婉沅早早起身。昨夜那张神秘纸条上写着"明日辰时，御药房取药，切勿声张"，显然是有人要在御药房与她会面。
她简单梳洗后，先去看望巧云。经过一夜的调养，巧云的情况已经好转不少，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说话了。
"小姐，您不该这么早来的。"巧云虚弱地说。
婉沅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退烧后，微笑道："你好些了就好。今日我要去御药房取些药，你好好休息。"
"御药房？"巧云有些惊讶，"小姐要小心，那地方..."
她话未说完，就被婉沅轻轻按住了手："我知道，你安心养病就是。"
离开巧云的房间，婉沅吩咐小翠好好照顾她，然后独自前往御药房。
御药房位于宫城东北角，是一处幽静的院落。院中种满了各种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太监把守。
"奴婢苏贵人身边的宫女，奉命来取药。"婉沅故意压低声音，装作宫女的样子。
守门太监上下打量她一番："取什么药？可有太医的方子？"
婉沅从袖中取出昨日王太医开的方子："是给我家娘娘身边的宫女取药，她昨夜突发风寒。"
太监接过方子看了看，点点头："进去吧，找杜药童取药。"
婉沅道谢后进入院内。御药房的主体建筑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前院是药材仓库，中院是配药之处，后院则是煎药的地方。
按理说，她只需要去前院找杜药童取药即可。但那张纸条明显是要她去后院，因为辰时正是宫中煎药的时间。
婉沅装作不熟悉路的样子，向后院走去。途中，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御药房内部井然有序，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不同的柜子里。几个药童正在忙碌地称量药材，配制药方。
来到后院，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这里有几间煎药房，每间房内都有一个大药炉，炉上放着各种大小的药罐。几个太监和宫女正在忙碌地添柴加水，照看药罐。
婉沅正在观察，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药火候不对，重新煎。"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妇人站在一间煎药房门口，正在指导煎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德妃姜氏。
婉沅有些意外，但很快明白过来。昨夜的纸条和锦帕上的暗示，很可能就是德妃安排的。她装作惊讶的样子，上前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转头看见婉沅，微微一笑："苏贵人怎么来了？"
"回娘娘的话，臣妾来为宫女取药。"婉沅恭敬地说。
德妃点点头："本宫也是来看看皇上的药煎得如何。你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看看？"
婉沅会意，跟着德妃进入煎药房。房内只有一个老太监在照看药炉，见德妃进来，连忙行礼。
"你先下去吧，本宫和苏贵人在这里看着就好。"德妃吩咐道。
老太监退下后，德妃示意婉沅靠近药炉："你看这药，可有什么问题？"
婉沅仔细观察药罐中的汤药，发现药色略显浑浊，与正常的汤药有些不同。她又闻了闻药香，发现有一丝异味。
"这药似乎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婉沅谨慎地说。
德妃点点头："不错。这是皇上的安神药，本该清香宜人，但最近总是有异味。本宫怀疑有人在药中做了手脚。"
婉沅心中一凛。皇帝的安神药被人动了手脚，这可是大事。
"娘娘可查出是谁所为？"
德妃摇摇头："御药房人多眼杂，查起来并不容易。况且..."她压低声音，"这里有些人背后的主子很不简单。"
婉沅明白德妃的暗示。御药房虽然表面上归太医院管辖，但实际上受到后宫各方势力的影响。
"那这药..."
"本宫已经命人重新煎了。"德妃说道，"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本宫希望能找出幕后黑手。"
婉沅思索片刻，问道："娘娘可知道御药房的药材从何处采购？"
"大多来自各地进贡和宫中药园。"德妃答道，"但近年来，也有不少是从外面采购的。"
"那账目呢？"婉沅继续问道，"药材的进出应该有详细记录吧？"
德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婉沅一眼："你果然聪明。御药房的账目确实有问题。本宫曾经查过，发现有些药材的进出数量对不上，而且品质也有问题。"
婉沅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半页残破账册，问道："是不是有人在药材中掺假？"
"不仅是掺假。"德妃压低声音，"有些药材被替换成了有毒的品种。比如，用断肠草代替普通的清热药材。"
婉沅心中一惊。这与巧云中毒的情况吻合。看来，御药房确实与巧云中毒事件有关。
"那娘娘为何不向皇上禀报？"
德妃苦笑一声："没有确凿证据，如何禀报？况且，御药房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本宫一个人力量有限。"
婉沅明白了德妃的意思。德妃需要盟友，而她，恰好可以成为这个盟友。
"臣妾愿意协助娘娘查明真相。"婉沅坚定地说。
德妃满意地点点头："本宫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这事要小心行事。御药房内有很多眼线，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德妃立刻转换话题，高声说道："这药的火候还不够，再煎一刻钟。"
一个年轻的宫女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问，您在御药房可还顺利？"
德妃微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一切都好。你回去复命吧。"
宫女退下后，德妃低声对婉沅说："看到了吗？皇后的眼线无处不在。"
婉沅点点头。宫中的水果然很深，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量。
"这样吧，"德妃思索片刻，说道，"你既然来取药，不如让本宫帮你看看方子。"
婉沅将王太医开的方子递给德妃。德妃看了看，摇摇头："这方子不对。风寒药中怎么会有燥热的药材？这太医是在胡闹。"
她拿起毛笔，在方子上做了些修改，然后交还给婉沅："按这个方子去取药，对你宫女的病情会更有帮助。"
婉沅接过方子，发现德妃不仅修改了药方，还在纸背面写了几个小字："今夜子时，清暑阁见。"
"多谢娘娘指点。"婉沅恭敬地说。
德妃摆摆手："举手之劳。你去取药吧，本宫还要继续看着皇上的药。"
婉沅告退后，按照德妃修改的方子去前院找杜药童取药。杜药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面色蜡黄，一看就是长期与药材打交道的人。
"这方子改过？"杜药童仔细看了看方子，问道。
婉沅解释道："是德妃娘娘帮忙改的。我家娘娘的宫女病得厉害，德妃娘娘说这方子更对症。"
杜药童听说是德妃改的，不再多问，开始按方子抓药。婉沅趁机观察药房内的情况。
药房内的药柜整齐排列，每个柜子上都标有药名。但她注意到，有些药柜的标签似乎是新换的，与其他柜子不太一样。
"杜公公，"婉沅试探性地问道，"这些药材都是从哪里来的？"
杜药童头也不抬地回答："大多是各地进贡的，也有从宫外采购的。"
"那谁负责验收药材的品质呢？"
杜药童这次抬头看了婉沅一眼："怎么，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婉沅装作无意的样子："只是好奇。我家在外面也有药铺，所以对这些略知一二。"
杜药童点点头："御药房的药材由太医院的官员负责验收，然后由我们这些药童分类存放。"
"那药材的进出账目呢？"
"那是账房先生的事。"杜药童明显不想多说，加快了抓药的速度，"你的药好了，拿去吧。"
婉沅道谢后接过药包，正要离开，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没有标签。
"那个柜子里放的是什么药？"她随口问道。
杜药童的脸色微变："那不是药，是一些杂物。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婉沅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只是好奇。多谢杜公公的药。"
离开御药房，婉沅没有立即回清暑阁，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尚宫局。她想查查那个食盒的来源，看看是谁给了巧云那包有毒的茶。
尚宫局的人对她还算客气，毕竟她之前帮忙解决了春贡的问题。婉沅以闲聊的方式，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原来，那种带梅花印记的食盒是专门用来装贡品的，平时存放在尚宫局的库房里。任何人都可以申请使用，只需在登记簿上记录即可。
婉沅查看了登记簿，发现在巧云中毒前一天，确实有人借用了一个食盒。但登记的名字是"李嬷嬷"，这是选秀营的管事嬷嬷。
"李嬷嬷？"婉沅有些意外。李嬷嬷与她并无深仇大恨，为何要害巧云？
除非...李嬷嬷只是一个幌子，真正借用食盒的是别人。
婉沅决定回去后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但在离开尚宫局时，她又遇到了一个意外情况。
"苏贵人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婉沅回头，看到玉儿站在那里。
"玉儿姑娘有事？"婉沅警惕地问道。
玉儿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让我问问，苏贵人整理的佛堂账册可还满意？"
婉沅心中一凛。玉儿是给巧云下毒的人，现在又来试探她，显然别有用心。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婉沅平静地说，"账册已经整理好了，希望太后娘娘满意。"
玉儿点点头："太后娘娘很满意。对了，听说苏贵人的宫女病了？"
"是啊，突发风寒，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婉沅故意没有提中毒的事。
玉儿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宫中湿气重，宫女们都要小心着凉。"
婉沅微微一笑："多谢关心。不过，我家巧云身体一向不错，这次病得突然，倒是有些奇怪。"
玉儿的表情有些僵硬："这...这也是常有的事。宫中天气变化无常，稍不注意就会生病。"
"也是。"婉沅不动声色地说，"不过，巧云说她是喝了茶后才发病的。那茶据说是太后赏赐的提神茶，不知玉儿姑娘可知道此事？"
玉儿脸色大变："我...我不知道啊。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很多，我哪里记得清楚。"
婉沅点点头："也是。那就不打扰玉儿姑娘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巧云。"
离开尚宫局，婉沅心中已有数。玉儿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巧云中毒与玉儿有关，而玉儿背后很可能是太后。但这又与德妃所说的御药房有何联系？
回到清暑阁，婉沅先去看望巧云，确认她的情况继续好转后，才回到自己的寝宫。她取出从御药房带回的药包，仔细检查里面的药材。
德妃修改的方子确实更加对症，药材中加入了一些解毒的成分。但婉沅注意到，有一味药材的颜色和气味与正常的略有不同。
"这是..."婉沅仔细辨认，"白术？但颜色偏黄，气味也不对。"
她取出一小块，放在水中浸泡。很快，水变成了淡黄色，而那块药材的表面开始脱落，露出里面不同的颜色。
"果然是掺假的！"婉沅惊讶地发现，这所谓的白术，实际上是用某种木材染色而成的。
她继续检查其他药材，发现还有几味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这些假药虽然不至于有毒，但药效大打折扣，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害。
"御药房的药材竟然如此不堪。"婉沅喃喃自语，"难怪德妃要我小心。"
她决定将这些发现记录下来，等晚上与德妃会面时详谈。但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直接写在纸上，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在了自己的算珠上。
这是苏家商行的秘传记账法，通过算珠上的特定排列，可以记录重要信息。外人看来只是普通的算珠，但懂行的人却能读出其中的秘密。
夜幕降临，婉沅按照约定，在清暑阁等待德妃的到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点太多灯，只在窗边放了一盏小油灯。
子时将至，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婉沅警觉地站起身，只见一个身影悄悄推门而入。
"是德妃娘娘派你来的吗？"婉沅低声问道。
来人点点头，取下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昨夜在东角门给她送包袱的那个宫女。
"奴婢叫青竹，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青竹自我介绍道，"娘娘让我来告诉苏贵人一些事情。"
婉沅示意她坐下："请说。"
青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说道："娘娘让我告诉您，御药房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不仅有人在药材中掺假，还有人在利用御药房配制毒药。"
"配制毒药？"婉沅心中一惊，"为何要这么做？"
"这就是娘娘想知道的。"青竹说道，"娘娘怀疑，有人想要毒害皇上。"
婉沅倒吸一口冷气。毒害皇帝，这可是谋逆大罪。
"有证据吗？"
青竹摇摇头："只有一些蛛丝马迹。娘娘发现，皇上的安神药中经常有异味，而且服用后会头晕乏力。虽然不至于致命，但长期服用肯定有害。"
"那为何不直接禀报皇上？"
"没有确凿证据，如何禀报？"青竹解释道，"况且，御药房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一旦打草惊蛇，真凶可能会逃脱。"
婉沅点点头，这与德妃在御药房说的一致。
"那我能做什么？"
青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娘娘让我带给您的。里面有一些御药房的内部资料，包括药材的进出记录和一些可疑的配方。娘娘希望您能帮忙分析，看看能否找出其中的问题。"
婉沅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些账册和方子。其中一张方子特别引人注目，上面记录的药材组合很奇怪，有些甚至是相克的。
"这是什么方子？"婉沅问道。
"这是最近一个月来，皇上每日必服的安神药方。"青竹解释道，"娘娘发现，这个方子与以往的有很大不同。"
婉沅仔细研究方子，发现其中确实有问题。有些药材的用量明显过大，而且组合方式也不合理。长期服用，确实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这方子是谁开的？"
"太医院的王太医。"青竹说道，"就是那个给您宫女看病的太医。"
婉沅恍然大悟。难怪王太医对巧云的中毒症状视而不见，原来他自己就参与了下毒。
"我明白了。"婉沅点点头，"请告诉德妃娘娘，我会仔细研究这些资料，尽快给她答复。"
青竹站起身："娘娘还说，您要小心太后身边的玉儿。她与王太医关系密切，很可能是同谋。"
婉沅心中一凛。玉儿给巧云下毒，王太医故意误诊，两人确实可能是同谋。但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谁？是太后，还是其他人？
送走青竹后，婉沅开始仔细研究那些资料。她发现，御药房的药材进出记录中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有些贵重药材的进货量远超实际需要，而且价格也明显偏高。
更可疑的是，有一些药材的去向不明。账册上记录了进货，但却没有相应的使用记录。这些药材去了哪里？
婉沅继续翻看，在一张残破的纸页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普济堂"。
"又是普济堂！"婉沅惊讶地发现，这些去向不明的药材，很多都被送往了普济堂。
她回想起在慈宁宫佛堂整理账册时发现的情况。当时，大量的香火钱和贵重物品也流向了普济堂。而玉儿说，普济堂是太后的私库。
"难道太后与这些药材掺假和毒药有关？"婉沅不敢相信，但证据似乎都指向这个方向。
她决定明天再去御药房一趟，亲自查看那些可疑的药柜。如果能找到确凿证据，或许就能揭开这个谜团。
夜深了，婉沅将资料小心地藏好，然后躺下休息。但她的心思仍在翻腾。宫中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危险的权力游戏。
明天，她将再次踏入御药房，寻找更多的线索。而那里，或许正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所在。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清暑阁的庭院里。婉沅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暗自盘算着明天的行动计划。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从窗外传来。婉沅警觉地坐起身，只见窗棂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她小心地取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半页残破的账册，与德妃之前给她的那半页正好可以拼接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