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泥坑冰冷,腐臭的淤泥像无数条冰冷的舌头,舔舐着张三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他瘫在污秽里,爆炸头彻底沦陷,变成了一顶糊满黑黄泥浆的沉重头盔。腰部和大腿根被土地公的“缩地成寸”鞋垫撕扯过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阵阵灼烤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腥和馊水混合的绝望味道。

追风安静地停在他身边,车头灯的光柱像舞台追光,精准地打在他那张除了眼白和牙齿、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泥塑脸上。车身发出平稳而低沉的“嗡…”声,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还能动吗?

玉帝卡通龙的咆哮、99+的催命符、月老崩溃的差评、雷公的降压药、哪吒的混天绫、土地公的鞋垫…无数荒诞的碎片在张三被泥浆糊住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烧穿天灵盖的邪火!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他猛地从泥坑里坐起,泥浆四溅!剧痛让他的面孔扭曲,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迸发出的、近乎癫狂的凶狠光芒!

他一把扯掉脚上那双灌满泥浆的破鞋!连同里面那两只灰扑扑、带来撕裂痛苦的“神器”鞋垫!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

啪!啪!

鞋垫沾着泥水,软趴趴地贴在斑驳的砖墙上,像两片耻辱的膏药。

他赤着脚,踩着冰冷刺骨、布满碎石和秽物的泥水地面,踉跄着爬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腰胯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凶狠却丝毫未减。他无视追风“关切”的嗡鸣,无视浑身滴落的泥浆,径直走到墙角,弯腰,像头受伤的孤狼,在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里疯狂翻找!

馊饭盒、烂菜叶、破塑料袋…污泥沾满手臂。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硬邦邦、带着棱角的物体!他用力一扯!

一个沾满污泥、但外壳还算完整的蓝色塑料工具箱被他从垃圾堆里拽了出来!工具箱一角印着模糊的“鹏城电信”字样,锁扣已经锈死。张三抡起工具箱,对着旁边的水泥地台阶狠狠砸下!

哐当!咔嚓!

锈蚀的锁扣应声崩飞!工具箱盖子弹开!里面是几把沾着干涸泥浆、锈迹斑斑的工具——一把钳口磨损严重的尖嘴钳,一把断了半截齿的钢锯,还有几个锈成一团的螺丝和垫片。

张三看都没看那些废铁,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工具箱角落里——那里,静静躺着半包被塑料袋层层包裹、侥幸躲过污水浸泡的“火爆霸王筋”辣条!包装袋虽然沾着污泥,但里面的辣条依旧保持着油亮亮的暗红色!

他一把抓起那半包辣条,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塞进自己同样泥泞的外卖服口袋。然后,他转身,带着一身冲天恶臭和破釜沉舟的气势,重新跨上追风。

“走!”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天庭大厦!303!”

追风似乎被主人的气势震慑,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嗡鸣,车头灯光柱刺破雨幕,载着这个泥浆与怒火铸就的骑士,朝着天庭大厦的方向,稳稳驶去。这一次,它没有再导航去任何奇怪的地方,目标明确。

回到三楼。月老办公室的门依旧虚掩,里面传出月老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哀叹和手机震动提示音交织的绝望交响乐。

张三没有敲门。他直接推门而入。

浓烈的热熔胶焦糊味混合着他身上带来的泥沼腐臭,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瘫在电子垃圾堆里的月老被这股“生化武器”级的味道一冲,差点当场背过气去!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门口那个如同泥潭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身影,尤其是那张糊满泥浆、只露出凶光四射眼睛的脸,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手机都掉了!

“你…你…”月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掉粪坑里了?!”

张三没理他。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角落行军床上那个火红色的脑袋——哪吒正背对着门口,戴着巨大的游戏耳机,全神贯注地对着屏幕疯狂输出,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嘴里还骂骂咧咧:“废物队友!这都能送?!抢你大爷的Buff!”

张三大步走过去,脚步沉重,带着泥浆滴落的吧嗒声。他一把扯掉哪吒头上的游戏耳机!

“谁?!找死啊?!”哪吒猛地回头,火红的头发甩起,俊秀的小脸上瞬间布满被中断游戏的暴怒!但当他看清眼前这个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泥塑”时,表情瞬间凝固,暴怒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恶心取代。

“你…你谁啊?!”哪吒捏着鼻子,嫌弃地往后缩了缩。

张三一言不发。他伸出那只沾满污泥、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的手,慢条斯理地探进自己同样污秽的口袋。在月老惊恐和哪吒极度嫌弃的目光注视下,他掏出了那半包被塑料袋包裹的“火爆霸王筋”辣条。

他撕开外层沾泥的塑料袋,露出里面油亮亮的红色包装袋。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撕开了辣条包装袋的一角。

“滋…”

一股浓烈、霸道、混合着辣椒精、味精和地沟油气息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在弥漫着焦糊电子味的房间里炸开!这味道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穿透力,甚至短暂地压倒了张三身上的泥沼腐臭!

哪吒那充满嫌弃和惊愕的眼神,在闻到这股熟悉又极具诱惑力的气味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渴望、挣扎、强行维持的骄傲、还有对辣味本能的迷恋,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交织、碰撞!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极其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插在破洞牛仔裤口袋里的手,也悄悄握紧了。

张三捏着一根油亮亮、红彤彤的辣条,在他面前晃了晃。辣条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像一只无形的小手,挠着哪吒的鼻腔和味蕾。

“帮个忙。”张三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疲惫和狠劲,“用你的‘绳子’,把那坨…”他指了指纺车设备上那坨巨大、丑陋、散发着粉红微光的热熔胶疙瘩,“…给我捆结实点!别让它再漏信号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辣条,补充道:“报酬。管够。”

哪吒的目光死死粘在那根晃动的辣条上,又看看张三口袋里那半包“宝藏”,再看看那坨散发着混乱气息的热熔胶疙瘩。他那张俊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游戏里队友的哀嚎和怒骂从耳机里隐约传出,但此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终于,对辣条的渴望(以及可能存在的、对眼前这个泥浆怪人身上那股狠劲的微妙忌惮)压倒了所有矜持和嫌弃。哪吒猛地一咬牙,手腕一抖!

“咻!”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混天绫瞬间解下,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扑向纺车设备上那坨巨大的热熔胶疙瘩!

七彩光华暴涨!混天绫以惊人的速度围绕着那坨黄澄澄、亮晶晶的疙瘩疯狂缠绕、收紧!一层又一层,七彩流光与粉红微光激烈碰撞、交融!发出细微的、如同电流交击般的噼啪声!

几秒钟后,光芒散去。

那坨巨大的热熔胶疙瘩,此刻被混天绫里三层外三层、捆得像个密不透风的七彩粽子!只有几根被胶体糊住的彩色尾纤软塌塌地耷拉在外面。粉红色的混乱微光被牢牢地束缚在七彩流光之内,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外泄。

哪吒小脸微微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显然这操作对他消耗不小。他喘了口气,一把夺过张三手里那根辣条,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一边被辣得嘶哈吸气,一边含糊道:“…捆…捆好了!快…快给小爷!”

张三把剩下的半包辣条塞进他怀里,看也没看那被捆成粽子的“信号源”,转身走向瘫在地上的月老。

月老已经完全看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坨被七彩神绫五花大绑的热熔胶,又看看正被辣得跳脚的哪吒,再看看眼前这个散发着恶臭却莫名透着一股煞气的泥人张三。

“你…你…”月老指着那七彩粽子,“…你用混天绫…捆我的…热熔胶?!”

张三没回答他愚蠢的问题。他弯腰,捡起月老掉在地上的那部镶钻土豪金手机。屏幕上依旧被海量的差评信息刷屏,灰色的【★】黯淡无光。他直接点开后台数据监控。

代表整个姻缘网络核心的那个区域,那刺眼、狂躁、如同高压霓虹般的粉红色强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七彩流光过滤后、显得相对柔和、但依旧极不稳定的粉紫色光芒!屏幕上那些疯狂乱窜、如同毒蛇般的光丝,虽然还在扭曲抽动,但速度和幅度明显减弱了许多!如同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

更关键的是,那如同节日烟花般密集炸开的【警告】和【错误】提示框,数量骤减!虽然依旧有零星的提示弹出,但内容不再是【不可逆绑定】、【致死量共鸣】、【新物种定义】这种吓死人的字眼,而是变成了:

【警告:目标A(广场舞-张翠花)对目标C(流浪猫-大橘)好感度异常偏高(+90%),建议观察。】

【警告:目标B(龙傲天)对目标D(王桂香)存在强烈单方面精神依恋(强度:高),目标D无响应。】

【警告:目标E(李伟)对目标F(Siri)存在人机情感投射倾向(中度),建议心理疏导。】

【……】

虽然问题依旧一大堆,但至少…从伦理崩坏的“强制爱”,降级成了可以“观察”、“疏导”的心理问题了!破坏力指数级下降!

月老也凑过来看,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他看着那被七彩流光束缚后相对“温和”的网络状态,看着骤减的差评提示(虽然依旧在刷,但速度慢了不少),再看看屏幕上那个灰色的【★】评级标识…似乎…似乎边缘那令人绝望的死灰,褪去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一丝?

“这…这…”月老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猛地抓住张三沾满污泥的胳膊,“神了!小张!你神了啊!这…这都能行?!” 他看着张三那张泥塑般的脸,眼神里的绝望第一次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死里逃生的狂喜取代!他甚至觉得张三身上的泥沼味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这可是救了他(暂时)不下地狱的恩人啊!

就在这时,张三那部塞在泥泞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不是天庭通,是他自己的外卖APP!

【订单号:TN2023****】

【客户:土地老儿】

【地址:鹏城天庭大厦侧后城中村(高德定位已更新)】

【物品:防水涂料(2桶)、速干水泥(1袋)、乐高积木(城市系列-补充包)】

【备注:大人!城管走了!俺要加固神庙!防水层!第三层的飞檐斗拱不能塌!材料钱…俺先欠着?用功德点抵?】

【预计送达时间:越快越好!】

【配送费:+5功德点(预支)】

张三看着屏幕上“乐高积木(城市系列-补充包)”的字样,再看看月老那张因为网络暂时稳住而狂喜的老脸,又低头看看自己糊满泥浆、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以及赤着的、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双脚。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沾满污泥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泥浆被抹开,露出底下一点苍白的皮肤,但更多的泥污被糊得更均匀。

追风在门口,发出平稳的“嗡…”声,车头灯光柱安静地照着他,等待下一个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