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宇宙的某个荒芜角落,空间结构如同被顽童揉皱又丢弃的废纸,呈现出病态的褶皱和撕裂。破碎的星尘和扭曲的引力乱流形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禁区。而在这片混沌的中心,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正在缓缓搏动。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固的混沌。无数破碎、扭曲的棋盘格光影在其中生灭,形态不定的棋子虚影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挣扎着想要移动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蜃的迷离光影、菌人的腐朽菌丝、梦膜的透明碎片,如同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尸块,在混沌核心中痛苦地蠕动、纠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乱能量波动——这就是被玄武强行“冻结”、因献祭未完成而陷入半死不活状态的“帝台之棋”雏形。它是一颗威力无法估量、引信却不知何时点燃的炸弹,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令万物凋零的不祥气息。

突然!

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外围混乱的空间乱流,出现在这片混沌领域的边缘。

左边,是魔羯座。深灰色的合金战甲在混沌光影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肩甲的山羊徽记如同审判的烙印。他眼神冰冷地扫视着那团搏动的混沌核心,身后一道青灰色的石阶虚影(1阶)若隐若现,似乎在评估着这片区域的“法则”稳定性,为可能的介入做准备。规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牢笼。

右边,则是一位截然不同的存在——狮子座。他身形高大魁梧,无需铠甲,古铜色的肌肤下仿佛蕴含着移山填海的爆炸性力量。金色的鬃发如同燃烧的太阳,面容威严如雄狮,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纯粹的、属于大地的力量与骄傲。他仅仅是站在那里,脚下破碎的陨石碎片便无声地聚拢、重塑,形成一小片坚实稳固的平台!他周身散发着厚重、磅礴、不容置疑的*大地之力,与魔羯的冰冷规则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形成某种互补的力场,共同抵御着帝台核心散发的混乱侵蚀。

“混乱的温床。”魔羯座的声音依旧平直,“能量核心极不稳定。外力介入风险过高。”

狮子座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哼声:“哼!一堆破碎的幻梦和腐朽的残渣!也配称‘棋’?白羊的担忧…似乎过于谨慎了。这股力量虽然混乱,但本质…是‘土’的另一种形态。”他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帝台核心中那些蠕动的菌丝和破碎的岩石光影,“若能将其‘固化’、‘塑形’…”

“不可妄动。”魔羯座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玄武的‘慢’之枷锁是唯一暂时稳定的因素。任何扰动,都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导致不可预测的爆发。我们的任务是观察、评估,确保它不会在黄道星域附近‘落子’。” 他目光扫过狮子座脚下的岩石平台,“维持边界稳定。等待白羊大人的进一步指令。”

狮子座虽然面露不以为然,但并未反驳。他双手抱胸,如同山岳般矗立,磅礴的大地之力以他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进一步隔绝了帝台核心混乱能量对周围空间的侵蚀。魔羯座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断扫描、记录着核心的每一点细微波动,为黄道十二宫的战略决策提供冰冷的参数。他们的立场暧昧不明,是守护者?还是等待时机的秃鹫?无人知晓。

远离已知星图,在时空乱流最狂暴、法则最脆弱的某个隐秘夹层中,存在着一个扭曲的“气泡”。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粘稠的黑暗,以及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空间本身在这里呈现出液态的特性,缓慢地、无声地流淌、旋转,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水渊。

在这片死寂水渊的中心,悬浮着一座由某种未知黑色晶石构成的简陋平台。平台上,一个身影盘膝而坐,正是失踪已久的李成宇。

他早已不复当年“离坎王”的意气风发。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很久未曾见过阳光。曾经如火焰般跳动的赤红发丝,如今也黯淡无光,夹杂着缕缕如同玄水般的深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眼,左眼瞳孔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挣扎的离火金芒;而右眼,则完全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玄水漩涡!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悬浮在面前的一团物质。

那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深黑色的“水”。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墨汁般流淌,时而凝聚成狰狞的爪牙,时而又散开成吞噬光线的雾气。它散发出极致的寒冷、深邃的恶意以及一种…活物般的饥渴!这正是当年侵蚀他、导致他失控的“玄水”本源!李成宇的左手燃烧着微弱却精纯的离火,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用火焰去“解析”、“炼化”这团恐怖的玄水。火焰与玄水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如同腐蚀灵魂的声响,黑色水雾蒸腾,又被李成宇右眼的力量强行吸回。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拉锯战。

“还是不行…”李成宇的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离坎相济…是钥匙…但我的‘坎’…已被它污染同化…找不到那个平衡点…” 他左眼的离火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执着于表象的平衡,只会被深渊同化得更深。”

李成宇猛地抬头!全身力量瞬间绷紧,左眼金芒暴涨,右眼玄水漩涡疯狂旋转,死死盯向平台边缘的黑暗。

那里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自然荡漾,一道身影从中“析出”。来人穿着最简单的素白长袍,面容年轻俊朗,却带着一种看透万古的沧桑与漠然。他的气息飘渺不定,仿佛存在,又仿佛只是宇宙背景辐射的一部分。最奇特的是他的双眼,左眼瞳孔如同炽白的小太阳,散发着纯粹的光与热;右眼瞳孔则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蕴含着绝对的寒冷与死寂——少阴阳!

“是你…”李成宇的声音带着极度的警惕和一丝复杂,“来看我这‘失控者’的笑话?还是来…彻底清除‘污染源’?”

少阴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成宇面前那团挣扎的玄水,又落在他那双异色的瞳孔上:“帝台之棋的‘引信’已被点燃,悬于混沌边界。二十八宿欲借其混乱,撕裂秩序。”

李成宇瞳孔微缩:“帝台…他们竟敢动用那东西?!”

“蜃、菌人、梦膜,献祭未竟,已成混沌之核。”少阴阳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魔羯与狮子,已至边界。立场不明。”

李成宇沉默,右眼的玄水漩涡翻涌得更急。帝台之棋的威胁,让他也感到了寒意。

少阴阳的目光转向李成宇,仿佛能穿透他挣扎的灵魂:“‘卜卦’之内,风波不息。乾王觊觎日深,坤王力保,震王如雷。兑王、巽王…尚在恢复。”

李成宇的指尖微微一颤。听到故人的消息,即便是他如今的状态,内心也无法完全平静。

“而‘空痕’…”少阴阳的声音顿了一下,那双蕴含着宇宙至理的眼眸直视李成宇,“…林逆伐,已能于魔羯规则禁锢、双子悖论锁魂之下,借玄武冰晶共鸣,领悟空间跃迁,逃出生天。”

“什么?!”李成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魔羯和双子联手?!那几乎是必死之局!“他…他领悟了跃迁?!”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玄水的侵蚀。

“成长速度,超出预期。”少阴阳平静地陈述,“他正在追寻你的足迹,触碰‘癸亥-未央’的禁忌。”

李成宇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沉的痛楚。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被离火和玄水分别占据的手,声音沙哑:“追寻我的足迹…呵…走向毁灭吗?他不能…他不能重蹈我的覆辙!‘空痕’…不能像我这样被污染!”

少阴阳静静地注视着他,那蕴含阴阳至理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他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李成宇。”

“当年,你从林逆伐身上‘拿走’的‘空痕’…”

“它,究竟是谁的?”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李成宇的心头!他身体剧震,猛地抬头看向少阴阳,左眼的离火疯狂跳动,右眼的玄水则掀起滔天巨浪,仿佛两个意识在他体内激烈冲突!

时间仿佛凝固。玄水深渊死寂一片,只有李成宇粗重的喘息和那团玄水本源不安的蠕动声。

良久,李成宇眼中的挣扎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剥离了所有伪装的疲惫与…一丝释然?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燃烧着微弱离火的左手,五指张开,仿佛在虚空中抓住了什么,又仿佛在展示着什么。

“少阴阳…”李成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错了。”

“我从未‘拿走’任何人的‘空痕’。”

“因为‘空痕’…从来就不属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揭开一个尘封了太久、重若星河的真相:

“‘空痕’…是林逆伐与生俱来的本源!是他灵魂深处最核心的法则烙印!是他存在的…本质!”

少阴阳那双蕴含阴阳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李成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自嘲,继续道:

“当年…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懵懂孩童。一次意外…或者说,是他无意识的本能爆发,‘空痕’的力量撕裂了空间,也暴露了他那惊世骇俗的本质。”

“我觊觎那份力量…那份直指空间本源、拥有无限可能的力量!”李成宇的左眼离火黯淡,右眼玄水翻涌,“我用我的‘离坎之力’,强行在他尚未觉醒的灵魂上,打下了一个‘烙印’,一个‘通道’!我…借用了他本源的力量!”

“整整二十年!”李成宇的声音带着痛苦和深深的愧疚,“我像一个贪婪的窃贼,通过那个烙印,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灵魂深处‘空痕’的本源之力!我将其融入我的离坎之道,成就了所谓的‘离坎王’威名!那令空间震颤、让敌人胆寒的力量…那被所有人认为是我天赋异禀的力量…其核心,是林逆伐的‘空痕’!”

“我欺骗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以为我能掌控它,我以为那力量终将成为我的…”李成宇右眼的玄水漩涡中,映照出无尽的悔恨,“直到…我触碰了‘癸亥-未央’的秘密,直到那‘玄水’出现…”

“那禁忌的玄水…它不仅仅污染了我…它更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力量的‘不纯’!它顺着我借来的‘空痕’之力,如同最致命的病毒,想要溯流而上…去污染那力量真正的源头——林逆伐的灵魂!”

“这就是我‘失控’的真相!”李成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我无法阻止玄水顺着‘通道’侵蚀他!我更不能让那污染降临到那个孩子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我彻底被玄水吞噬、成为污染桥梁之前…斩断链接!自毁通道!”

他猛地握紧那只燃烧着离火的手,仿佛捏碎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我引爆了那个烙印!强行切断了与林逆伐灵魂本源的联系!这巨大的反噬,加上玄水的侵蚀,才让我彻底失控…才引来了兑王和巽王的镇压…才需要坤王拼死相救…”

“我‘叛逃’,是因为我无颜面对组织,更无颜面对那个被我窃取了20年力量的孩子!我坠入这时空乱流,与这玄水纠缠…既是赎罪,也是…”他看向面前那团恐怖的玄水本源,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寻找彻底净化它,或者至少…封印它的方法!绝不能让这鬼东西,顺着任何可能的联系,再去污染林逆伐!”

李成宇说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地喘息着。左眼的离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的玄水也暂时平息了一些。

少阴阳静静地听着,那双蕴含宇宙奥秘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仿佛在重新计算着无数的因果链条。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本源…回归。”

“他的‘空痕’,终将绽放其应有的光芒。”

“而你的路…”

少阴阳的目光投向平台外那无垠的、流淌的玄色水渊深处。

“…仍在深渊之中。”

话音落下,少阴阳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般,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李成宇一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恐怖的玄水本源,以及那足以颠覆认知的沉重真相——他窃取了林逆伐的力量四千年,而如今,那力量正在它真正的主人身上,展现出撼动命运的锋芒!帝台之棋的阴影在远方蠕动,而他与玄水的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