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逍遥云海,“醉仙台”。

此台并非楼阁亭榭,而是一座巨大的、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天然玉璧。玉璧通体洁白温润,形似卧倒的酒葫芦,表面天然生有玄奥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台面平整开阔,边缘便是翻涌奔腾、无边无际的云海。站在台边,仿佛置身于天穹之巅,俯瞰万顷波涛,豪情顿生。灵气浓郁得化为丝丝缕缕的灵雾,带着清冽的酒香,沁人心脾。此处灵气属性奇特,天然带着一股令人微醺的醉意,却又提神醒脑,是逍遥派招待贵客、观赏云海奇景的绝佳之处。

此刻,醉仙台上,气氛却有些…奇特。

陈南毫无形象地盘坐在玉璧边缘,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台外,手里拎着个硕大的“醉仙灵葫”,对着翻涌的云海,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灵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懒洋洋的醉意里。他眯着眼,看着下方云卷云舒,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刚才在听涛小筑的魔种风波只是下酒的小菜。

林陌竹抱着冰绝帝剑,安静地坐在陈南身后不远处。冰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壮阔的云海奇景,那翻腾的云涛,变幻的光影,对她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小冰悬浮在她肩头,抱着胳膊,冰蓝色的小脸上带着一丝警惕,目光不时扫过远处侍立的逍遥派弟子。小洛则飘在另一边,光影小手兴奋地指着云海中偶尔掠过的巨大灵禽:“主人快看!那只鸟好大!羽毛是金色的!像不像一块会飞的点心?”

饕餮趴在玉璧上,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云海深处某个灵气特别浓郁、似乎有巨大灵鱼游弋的漩涡,口水都快流成河了。他小胖手努力地向前伸着,似乎想捞一条上来尝尝。

初篁抱着雪白小兽,站在玉璧的另一端,远离陈南的酒气范围。深紫色的星辰长裙在云海罡风中微微飘荡,裙摆上的银色符文流转不息。她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望向云海深处,仿佛在感知着那浩瀚灵气流动中隐藏的细微脉络。她怀中的雪兽,额间淡金色的竖痕微微睁开一线,冰冷的金色竖瞳扫过下方翻滚的云浪,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台边侍立着几名身着逍遥派内门服饰的弟子,个个气息沉稳,神情恭敬,低眉垂目,如同雕塑。但他们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小心翼翼地笼罩着台上的一切,尤其是林陌竹和她怀中的冰绝帝剑,以及她脚边那两块安静的黑石头。一丝隐晦的探查意念,如同最轻微的尘埃,试图拂过源核碎片。

嗡!

混沌源核碎片表面乌光微不可察地一闪,一股深邃的吞噬之力悄然弥散。那缕探查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探查的弟子脸色微不可察地一白,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再不敢有丝毫妄动。

就在这时——

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万倍、几乎无法被任何神识感知的暗红魔息,如同最狡猾的幽灵,穿透了重重空间,悄无声息地飘到了醉仙台上!

这缕魔息,正是从听涛小筑沉睡的云渺器灵本源深处,那枚被蚀心引刺激而活跃了一瞬的魔种中渗透出来的!它带着宁摩的疯狂意志和蚀心引的精准定位,目标明确——林陌竹!

它如同无形的毒蛇,在翻腾的灵雾中游弋,巧妙地避开了初篁那敏锐的时空感知,避开了小冰散发的凛冽寒气,也避开了醉仙台上看似散乱实则无处不在的逍遥派监测阵法!

它的速度极快,无声无息地逼近了正抱着剑、好奇看着云海的林陌竹!

就在这缕魔息即将触及林陌竹后颈肌肤的瞬间!

“哼!”

一声冰冷、孤傲、带着浓浓不爽的哼声,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嗡!

一直安静悬浮在林陌竹肩头的小冰,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芒!她似乎并未直接“看”到那缕魔息,但冰绝帝剑与林陌竹本命相连,对任何企图靠近、威胁主人的污秽邪恶气息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冰寒剑意,如同无形的冰墙,瞬间在林陌竹周身三尺范围内轰然爆发!

嗤啦——!

那缕阴毒的暗红魔息,如同撞上了烧红的烙铁,瞬间被这股极寒剑意冻结、撕裂、湮灭!连一丝青烟都未能冒出,便彻底消散于无形!

“什么玩意儿?鬼鬼祟祟!”小冰叉着腰,冰晶小脸上满是嫌弃,对着魔息消散的方向啐了一口(光影版),“一股子下水道的臭味!也敢靠近我家笨竹子?”

林陌竹茫然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初篁抱着雪兽,紫色的眼眸瞬间转向魔息消散的方向,又迅速扫过整个醉仙台,眼神冰冷。她怀中的雪兽,金色竖瞳完全睁开,冰冷的金光扫视四周,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噜声。

瘫在台边的陈南,灌酒的动作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状,仿佛只是被云海的风呛了一口。他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小冰,注意素质。随地吐痰…哦不,吐冰渣,影响不好。”

小冰:“……” 她气鼓鼓地瞪了陈南的背影一眼,哼了一声,重新抱紧胳膊。

然而,就在那缕魔息被小冰剑意湮灭的同一刹那!

逍遥云海深处,那座贫瘠偏僻的枯石岛上!

石穴中,正全神贯注操控“蚀心引”罗盘的宁摩,身体猛地一僵!

噗!

他手中的蚀心引罗盘,中心那枚不断蠕动的暗红肉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爆裂开来!粘稠腥臭的黑紫色脓血溅了宁摩满脸满手!

“啊——!”宁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剧痛欲裂的脑袋,如同虾米般蜷缩在地!一股阴冷邪恶、带着疯狂反噬之力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蚀心引与他的联系,狠狠冲入他的识海!那是魔种被彻底湮灭时残留的怨毒与诅咒!

“不…不可能…怎么会…”宁摩七窍都渗出了黑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疯狂,“冰绝帝剑…是那剑灵?!她…她怎么能发现…”

蚀心引被毁,魔种联系被斩断!蚀心计划第一步,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在宁摩遭受反噬、痛苦翻滚之际!

嗡!!!

醉仙台上,异变再起!

林陌竹怀中那块一直安静待着的“太初源核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光!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汐,瞬间将她笼罩!星辉流转,无数细小的星辰符文在她周身飞舞!

与此同时,那块引发空间撕裂、吞噬剑冢剑意的“混沌源核碎片”,仿佛受到了太初源核的强烈刺激,暗沉的乌光也再次爆发!深邃的吞噬之力与璀璨的星光激烈碰撞、对抗!两股源自混沌本源的恐怖力量,在林陌竹怀中狭小的空间内轰然交锋!

滋啦——!

空间被撕裂的刺耳尖啸再次响起!一道漆黑的、边缘闪烁着星光与乌光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在林陌竹身前寸许之地凭空出现!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喷涌而出!

“主人!”小洛发出惊恐尖叫!

“笨竹子!快退!”小冰厉喝,瞬间化作寒冰女神虚影,冰剑横斩,试图冻结那喷涌的空间乱流!

饕餮也猛地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小嘴张开,一股强大的吸力试图吞噬那些空间碎片!

然而,这裂缝出现得太过突然,距离林陌竹太近!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失控的利刃风暴,瞬间席卷了她小小的身体!

冰绝帝剑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寒光护主!但那源自混沌源核本能的冲突力量,太过恐怖!剑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林陌竹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撕扯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眼看就要被卷入那漆黑的空间裂缝!

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站在另一端的初篁,动了!

她一步踏出,深紫色的身影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林陌竹身侧!

她没有去拉林陌竹,也没有试图攻击那空间裂缝。她只是伸出那只白皙如玉的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那道喷涌着空间乱流的狰狞裂缝,轻轻一按。

“定。”

空灵缥缈的声音,带着一种执掌时空的无上威严。

嗡!

一股无形却浩瀚到难以想象的时空伟力瞬间降临!

那喷涌的狂暴空间乱流,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那道撕裂的空间裂缝,其边缘疯狂扭动的空间波纹,也被强行抚平、冻结!整个裂缝连同喷出的乱流,如同被镶嵌在透明琥珀中的黑色闪电,凝固在林陌竹身前!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初篁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深邃的紫色星芒,对着那凝固的裂缝核心,轻轻一点!

“合。”

噗!

如同戳破了一个肥皂泡。

那道被时空之力强行冻结的空间裂缝,连同其中凝固的乱流,无声无息地湮灭、弥合!空间恢复如初,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幻觉!

林陌竹踉跄的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稳住了身形。她怀中的两块源核碎片在初篁出手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压制,爆发的光芒迅速内敛,重新恢复了安静。冰绝帝剑的哀鸣也平息下去。

“哇…”小洛惊魂未定,光影小手拍着胸口(光影版)。

小冰也松了口气,散去虚影,但看向初篁的眼神更加复杂。

初篁收回手,深紫色的眼眸平静地看了一眼林陌竹怀中的源核碎片,又瞥了一眼远处侍立、此刻已是目瞪口呆、冷汗涔涔的逍遥派弟子,并未言语。

陈南慢悠悠地从台边坐直身体,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初篁咧嘴一笑:“谢啦,小篁。我就说嘛,带小竹子出来溜溜,总能碰上点‘惊喜’助兴。”

初篁:“……” 她抱着雪兽,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深紫色的裙摆拂过玉璧,留下淡淡的星辉痕迹。

然而,就在空间裂缝被初篁随手抹平的瞬间!

醉仙台下,那浩瀚无边的云海深处,异变陡生!

轰隆隆——!!!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整个逍遥云海剧烈地震动起来!翻滚的云浪如同沸腾的怒涛,掀起百丈高的云墙!无数悬浮的仙山岛屿都在剧烈摇晃,灵光闪烁的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在醉仙台正下方的云海深处,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缓缓浮现!

那并非岛屿,也非巨兽!

那是一座…城?!

一座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城池虚影!城池残破不堪,布满了刀劈斧凿、法术轰击的恐怖痕迹,散发着亘古、苍凉、死寂的磅礴气息!白骨城墙高耸入云(虚影中的云),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巨口,黑洞洞的,仿佛通往幽冥地狱!城墙上,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骷髅浮雕,无声地哀嚎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怨念与不祥的气息,如同海啸般从虚影中喷薄而出,瞬间冲散了逍遥云海祥和的灵雾!

“天啊!那是什么?!”

“白骨城?!传说中沉没在云海深处的‘亡骸魔都’?!”

“不可能!它怎么会现世?!”

“好恐怖的死气!我的灵力在溃散!”

远处的逍遥派弟子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死气冲击得脸色煞白,灵力紊乱!

青冥子和数位气息强大的长老也瞬间出现在醉仙台附近,看到下方云海中那缓缓升起的白骨巨城虚影,无不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骇然!

“亡骸魔都?!传说中上古神魔大战时陨落的魔道巨擘‘骸骨魔尊’的埋骨之地?!它不是早已随着魔尊陨落而沉入云海归墟了吗?怎么会…”青冥子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

初篁紫色的眼眸骤然收缩!她怀中的雪兽更是瞬间炸毛!额间那道淡金色的竖痕完全睁开!璀璨冰冷的金色竖瞳死死锁定那白骨巨城虚影的核心!竖瞳中金光疯狂流转,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不…不对…”初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的波动,她死死盯着那白骨巨城虚影最中央、那座最高大的白骨宫殿顶端,“那不是骸骨魔尊的气息…那是…棺椁?!”

只见那白骨宫殿的顶端,并非王座,而是…一口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缠绕着暗金色锁链的棺椁!棺椁材质非金非木,散发着一种比白骨巨城更加古老、更加死寂、更加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仿佛其中沉睡的,是比骸骨魔尊更加可怕的存在!

而此刻,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椁,棺盖…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一缕粘稠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雾气,正从那缝隙中…缓缓渗出!那雾气所过之处,连白骨巨城的虚影都仿佛被侵蚀、被同化,变得更加凝实了一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死亡本源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醉仙台上所有人的心脏!

“亡骸魔都…黑棺…死气泄露…”初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紫色的眼眸中星辰轨迹疯狂推演,“源核冲突…撕裂空间…竟引动了云海归墟深处的…葬地?!”

她猛地转头,看向抱着源核碎片、同样被下方景象惊住的林陌竹,又看向依旧懒洋洋坐在台边、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烟花的陈南。

“祸福相依…”初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宿命的沉重,“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而此刻,枯石岛石穴中,刚刚从蚀心引反噬中缓过一口气、七窍流血的宁摩,也感受到了云海深处的恐怖异动和那冲天而起的死亡气息。他挣扎着爬到洞口,看着远方云海中那若隐若现的白骨巨城虚影和那口渗着黑雾的棺椁,非但没有恐惧,布满血污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更加疯狂和兴奋的笑容!

“亡骸魔都…黑棺现世…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主上!”他嘶哑地低吼着,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蚀心计划失败又如何?这滔天死气…这埋葬了上古巨魔的葬地…才是主上真正的目标!林陌竹…你的太阴神体…还有那混沌源核…注定要成为唤醒这葬地主人的…祭品!哈哈…呃!”他狂笑着,牵动伤势,又喷出一口黑血,眼神却更加疯狂。

逍遥殿深处。

那面悬浮的混沌石镜再次剧烈波动起来!模糊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与急切,在逍遥渊元脑海中炸响:

“…亡骸魔都?!黑棺松动?!该死!源核冲突竟引动了此等禁忌葬地!…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让棺中‘那位’彻底苏醒!否则…逍遥云海…乃至整个洪域…将成死地!…速请…老祖…提前…出关!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