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武堂总堂大厅,青铜玄武浮雕盘踞高墙之上,巨目如灯,冷冷俯瞰众生。玄虎大步踏入,身后数名玄武堂精锐鱼贯而入,人人带伤,脚步拖沓间,血色脚印在冰冷如铁的青石地面上蜿蜒绽开,刺鼻的血腥与汗味霎时冲散了堂内沉水香凝滞的气息。

高踞主座的玄武堂堂主,魁梧身躯在灯影下投下巨大阴影。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受伤的玄武堂高手身上,眉头拧成死结:“带下去,速治!”

厅内重归死寂,只剩粗重的呼吸声。玄武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任务,砸了?”

玄虎单膝点地,抱拳回禀:“堂主,那里不止有朱雀堂的人,更棘手的是……还有林振岳的人!”他声音沉重,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警局?”玄武咀嚼着这两个字,指节捏得发白,座下坚硬的黑檀木扶手竟被生生掰裂,“撕破脸皮?哼,看来这脸,是不得不撕了!”

翌日正午,玄武堂议事厅门窗紧闭,压抑如铁桶。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堂内骨干,空气凝滞,唯有窗外隐隐雷声滚动。玄武端坐主位,将昨夜血战与打伤林振岳手下的事情和盘托出。话音落下,沉重的静默几乎令人窒息。

“脸皮既破,何须迟疑?”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划破沉寂。军师陈冰缓缓起身,一身素净长衫,立于满堂彪悍煞气中,竟似一柄出鞘的冷剑。他踱步至厅中悬挂的巨大城市地图前,苍白指尖如毒蛇吐信,精准点在朱雀堂势力范围上。

“兵贵神速!朱雀堂相较警局,不过是块稍硬的骨头。趁其惊魂未定,我等雷霆一击,定可将其碾碎吞并!”他指尖猛然发力,指甲在地图上刮出刺耳锐响,“待警局那林振岳回过味来,我等早已收拢所有精锐,以逸待劳!到时胜负,犹未可知!”他苍白的面孔转向玄武,眼中幽光闪烁,“眼下之计,双管齐下——一面稳住警局,一面……即刻荡平朱雀堂!”

“军师高见!”

“干了!先拔了朱雀这根刺!”

厅内群情汹涌,几个性情火爆的分舵主甚至按捺不住,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陈冰,这“赛诸葛”之誉的堂主堂弟,三年前那场奠定玄武堂基业的大战正是出自他手笔,此刻一言再定乾坤。

“好!”玄武霍然起身,一掌拍下,厚实的楠木桌面应声凹裂,“玄虎!今夜子时三刻,尽起堂中精锐,直扑朱雀堂老巢!我要的是斩草除根,不留半点火星!”

“得令!”玄虎抱拳低吼,眼中戾气如刀。

“陈冰!”玄武目光转向军师,“警局那边,你亲自去‘拜会’林振岳。拖住他!我要他今夜,寸步难离警局大门!”

“属下明白。”陈冰微微躬身,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其余兄弟,留守总堂,枕戈待旦,随时听候调遣!”

众人轰然应诺,肃杀之气瞬间弥漫整个厅堂,人影如鬼魅般无声散入通往不同方向的回廊。喧嚣退去,玄武抬手,独独留下了正欲离去的陈冰。厅内只剩二人,空气凝滞得更沉。

“冰弟,”玄武声音低沉,眼中锐利光芒直刺陈冰,“此计……几成胜算?”

陈冰垂目,苍白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冷光滑的白瓷茶盏边缘,声音轻而稳:“九成。”

“九成?”玄武眼神微动,那剩下的一成,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

“正是。”陈冰抬眼,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为防那一成变数,堂主还需再落一子——医院里,那个叫沐羽的小警察,该‘休息’了。”他语速平缓,字字却淬着阴寒,“若林振岳不顾一切赶去医院救他,正好给玄虎踏平朱雀堂腾出空当;若那姓沐的命薄,今夜就咽了气……哼,也是先断他林振岳一条臂膀!何乐不为?”

短暂的死寂。骤然,玄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瘆人的回响:“哈哈哈!好!好一个赛诸葛!算无遗策!就依你!沐羽那边,立刻派人‘招呼’!”

“是。”陈冰躬身告退,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他无声地退入大厅侧后方的阴影甬道,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脚步微微一顿。厅堂侧面的巨大落地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狂暴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轰鸣。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一瞬强光刺入,将陈冰映在玻璃上的侧脸照得一片青白扭曲,如同地府爬出的幽魂,那双眼在电光里亮得骇人。他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随即彻底隐没在长廊的黑暗深处。

窗外,暴雨如天河倒泻,冲刷着城市。玄武独自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空旷而森冷的大厅,身影被窗外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衬得如同孤峰。他宽厚的手掌缓缓抬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最终,那只手重重地落在了冰冷的玻璃上。掌心之下,雨水在玻璃外疯狂蜿蜒爬行,扭曲了城市远处零星警灯微弱闪烁的光点,仿佛一只只窥伺在暴风雨之夜中的鬼眼。

雨势愈发癫狂,水幕重重,整座城市仿佛沉入无底深渊。而在城市某处幽暗角落,一道携带杀意的黑影,正借着这震耳欲聋的雨声掩护,悄无声息地扑向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建筑——那里,一个年轻警员的生命烛火,正在暴风雨之夜中,摇曳着最后一点微光。

总堂大厅深处,那尊巨大的青铜玄武依旧高踞,巨目空洞地凝视着堂内残留的、混合着血腥与阴谋的空气,以及窗外那片被暴雨彻底统治的、深不见底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