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刚刺破地平线，带着一丝凉意。
苏晨站在酒店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清水河沙场。”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去那种偏僻地方的乘客。
车子驶出繁华的市区，朝着郊外开去。
路边的景象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再往外，则是连片的农田与荒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物混合的气息，与酒店里那奢华而略显沉闷的空气截然不同。
苏晨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清水河沙场转让文件的复印件。
原件，被他小心地锁在了酒店的保险箱里。
那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凭证，不容有失。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开始颠簸起来。
土路取代了平整的柏油路，扬起阵阵尘土。
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阵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声。
那是大型机械运作的声音。
“到了，前面就是沙场入口，车子不好再往里开了。”
司机将车停在了一处简陋的铁门外。
苏晨付了车费，推门下车。
一股混合着柴油味、湿沙味以及河水腥气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开阔地。
巨大的采砂船停泊在浑浊的河水中，长长的传送带像钢铁巨蟒，将河底的砂石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岸上。
岸边堆积着一座座小山般的沙堆、石子堆。
几台大型挖掘机正在作业，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卡车往来穿梭，卷起漫天黄沙。
工人们穿着沾满泥污的工装，戴着安全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喊话基本靠吼。
整个沙场就像一个巨大的、不知疲倦的工业怪兽，吞吐着砂石，也吞吐着现金。
这里比他想象中规模更大，运作也更有序。
老鬼即便身陷囹圄，他留下的产业似乎也并未因此停摆。
反而，透着一股野蛮生长的旺盛生命力。
苏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装，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的眼神，却比这沙场的砂砾还要坚硬。
他朝着铁门走去。
门口的值班室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苏晨敲了敲窗户。
男人被惊醒，不耐烦地睁开眼，上下打量着苏晨。
“干什么的？”
男人的语气带着警惕，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爽。
“我找你们这里管事的。”
苏晨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找马经理？你预约了吗？有事？”
保安揉了揉眼睛，语气依旧不善。
看来，这里的管理还挺“正规”。
“我叫苏晨，你跟他说，是老鬼的朋友。”
苏晨报出了那个名字。
他注意到，当“老鬼”两个字出口时，保安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忌惮，甚至还有点茫然的情绪。
保安狐疑地盯着苏晨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你等着。”
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
苏晨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沙场内部。
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吆喝，卡车的引擎声，交织成一曲粗犷而充满力量的交响乐。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原始的金钱气息。
没过多久，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回应。
保安放下对讲机，对苏晨说道：
“进去吧，直走，前面那栋二层小楼就是办公室，马经理在二楼等你。”
他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减少。
苏晨点了点头，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泥水。
空气中的粉尘更加浓郁，吸进鼻腔，带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
他不时需要避让那些轰隆驶过的重型卡车。
司机们似乎并不会因为他这个陌生人而减速。
没有人关注他。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仿佛这个巨大的沙场自成一个世界。
那栋二层的白色小楼，在沙场深处显得有些突兀。
墙体有些斑驳，但看得出曾经应该还算整洁。
楼下停着几辆越野车，其中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尤为显眼，车身溅满了泥点，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
苏晨走到楼前，推开了虚掩着的玻璃门。
一楼像是个简单的接待区，几张沙发，一个前台，但空无一人。
只有墙上挂着的几个规章制度牌匾，提醒着这里是个办公场所。
他径直走向楼梯。
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二楼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倒是比楼下干净不少。
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苏晨走了过去，站在门口。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相当不错，与外面沙场的粗犷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墙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
一个身材魁梧，剃着板寸头，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打电话。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胳膊上的肌肉虬结，纹身从袖口一直蔓延到手腕。
“……行，我知道了，那批料尽快给我送过来……钱少不了你的……嗯，就这样。”
男人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手扔在桌上。
他转动老板椅，看向门口。
当看到苏晨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就是苏晨？老鬼的朋友？”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就是马经理，马东。
苏晨平静地与他对视。
“是我。”
马东没有请他坐下，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老鬼都进去了快三年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个朋友？”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有些事情，不需要你知道得太清楚。”
苏晨不卑不亢地回应。
他打量着马东，这个人，应该就是目前沙场的实际掌控者。
看他的气势和办公室的排场，显然在这里经营得相当稳固。
马东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小子，口气不小。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是谁吗？”
“这里是清水河沙场，以前是老鬼的产业。”
苏晨顿了顿，目光直视马东。
“至于你，现在是这里的管理者。但很快，就不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