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诡客
暴雨砸在 “修时斋” 的铅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砚之刚用麂皮擦净最后一块民国怀表的表蒙,玻璃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击声。他抬头望去,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正用力拍打着积雾的玻璃,雨丝在她肩头织成透明的帘幕。
“已经打烊了。” 林砚之起身时,铜制镇纸不小心蹭过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修表铺从不接待晚八点后的客人,这是父亲留下的规矩,据说是为了 “避开不该见的东西”。
女人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不停拍门。她的手指苍白细长,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泥垢,在湿漉漉的玻璃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林砚之皱起眉,终究还是扒开了门闩 —— 他认得那件风衣,三年前在旧货市场淘到的 1940 年代款,如今穿在这陌生女人身上,竟有种诡异的合身。
“我知道你能修它。” 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后,露出块巴掌大的银壳怀表。表壳上的花纹已经被锈蚀得模糊不清,边缘还嵌着半片暗红的血迹,像是凝固已久的生命印记。
林砚之的目光骤然凝固。这不是普通的怀表,表耳处刻着的鸢尾花纹是 18 世纪瑞士制表大师维尔德的标志,更诡异的是,表盘里的指针正逆时针飞速转动,发出齿轮错位的刺耳摩擦声。他下意识想去触碰,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银壳,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小心!” 女人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滚烫,林砚之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和表壳花纹相同的鸢尾纹身,只是那纹身的颜色很浅,像是用褪色的染料刺上去的。
就在这时,墙上的石英钟突然 “咔嗒” 一声停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铁锈色,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血池。林砚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怀表在他眼前突然放大,表盘里的指针变成了两只扭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1943 年,上海法租界。”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带着浓重的沪语腔调,“我叫苏曼卿,是个舞女。那天晚上,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把这表塞给我,说能换一条命。”
林砚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过怀表的锈迹,那些暗红色的印记在他指尖慢慢化开,变成温热的液体。他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混杂着女人的香水和血腥味。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修表铺的陈设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舞厅和震耳欲聋的音乐。
他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躲在后台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银壳怀表。女人的侧脸很美,眼角的泪痣像一颗滴血的红豆。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女人惊恐地抬起头,林砚之认出那正是苏曼卿 —— 和眼前的女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把表交出来!” 一个穿日军军装的男人举着枪逼近,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曼卿紧紧咬着唇,把怀表藏在身后。男人冷笑一声,伸手去抢,就在这时,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表盘里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
林砚之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景象突然破碎。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修表铺里,苏曼卿正担忧地看着他。墙上的石英钟依旧停着,锈色的雨水还在窗外不停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