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元历四年春,战火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风雨楼便在碧落湖畔重新屹立。

这座历经沧桑的楼宇,飞檐斗拱间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宛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青砖黛瓦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随着湖水的荡漾,幻化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

湖面之上,烟波浩渺,雾气氤氲,宛如轻纱笼罩,偶有白鹭掠过水面,翅尖轻点,惊起涟漪片片,打破了湖面的静谧。

叶爻爻躲在风雨楼后厨,指尖缠绕着灵丝,对袖中的精灵袅袅传音:“快!探查庄南山周身灵气波动,他扇子上的符文透着古怪。”

袅袅化作微光融入人群,片刻后传来急切讯息:“姐姐!雷霆皮囊里的暗器被‘引雷诀’加持过,碰不得!还有那个平凡人... 他身上有暗刃门特有的血晶气息!”

寒川身着一袭华贵锦袍,衣料上的流云纹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束发紫金冠镶嵌着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倚靠着楼栏,任由湖风掀起衣袂,猎猎作响,看似悠然自得,可那一双眸子中,却暗藏警惕之色,时刻留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楼内人声鼎沸,宾客如云。文人墨客们或抚琴吟诗,或把酒言欢,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墙上悬挂的名家真迹,在烛火的摇曳下若隐若现,墨迹间似有灵气流转,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赞叹不已。

然而,寒川对此情此景却毫无兴致,他的目光紧锁楼下长街,心中不停地默念着叶爻爻为他安排的马车,期盼着那一抹身影能够早日出现,助他脱离这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

不远处的一张圆桌旁,三人围坐在一起,正浅酌低饮。

庄南山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时不时轻轻摇晃,看似悠然闲适,可那眼神却如鹰隼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叶爻爻的灵丝突然剧烈震颤:“不好!他扇面符文开始共鸣了,是在锁定寒川的位置!袅袅,启动‘迷踪阵’干扰灵气轨迹!”

他身旁站着的魁梧男子,腰间的皮囊鼓鼓囊囊,随着他的走动,隐约传来金石碰撞的声响,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此人正是江南霹雳堂大名鼎鼎的 “神手霹雳珠” 雷霆,那皮囊之中,不知藏着多少威力惊人的暗器。

而第三人,容貌平凡至极,混在人群之中,就如同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然而,寒川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隐晦气息,犹如深潭之下暗藏的汹涌漩涡,一旦爆发,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寒川佯装沉醉于湖景之美,可余光却始终紧紧盯着那三人的动向。

雷霆的大手不时地抚摸着腰间的皮囊,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抚着心爱的宠物,可寒川知道,那皮囊中的暗器,每一件都足以取人性命。

庄南山与那平凡人凑得极近,低语声压得极低,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却让寒川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三人就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旦发现猎物露出破绽,便会毫不犹豫地暴起伤人。

袅袅突然传来惊慌的灵丝波动:“姐姐!林允杀的血晶在共鸣寒川身上的气息,他们要动手了!”

叶爻爻咬咬牙,指尖凝出符咒:“启动‘声东击西’术,把庄南山引到二楼雅间!我去拖住雷霆!”

正当寒川望眼欲穿,满心期盼着马车到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如鸿毛,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棉花之上,没有半分声响。

寒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柱蔓延而上,直觉告诉他,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必定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他强作镇定,缓缓地转过身去,目光正好对上那平凡人的双眼。平凡人冲着寒川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可那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刺骨。

“公子伫立多时,莫非是在等人?”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如春风拂面,可落入寒川耳中,却让他浑身发寒,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

寒川拱手回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正是,在等一位挚友。”

“有朋友可等,实乃人生幸事。‘有约不来夜正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古人常将等人视作一件雅事。” 平

凡人望着远处的湖面,眼神中似乎在追忆着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寒川苦笑着摇摇头:“可这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宁愿是别人等我。”

叶爻爻一边与雷霆周旋,一边通过灵丝焦急地对寒川传音:“别暴露身份!拖延时间,马车还有半柱香就到!”

寒川不动声色,继续与林允杀对话。

平凡人闻言,轻笑出声:“公子可知,被等之人心中,亦是心焦如焚。你在等他人之时,他人又何尝不是在等你?”

寒川心中猛地一凛,这话语表面上看似平常,可细细品味,却暗含机锋,仿佛话中有话。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先生高寿?”

“虚度五十一载春秋,这一生,共等过四十六人。” 平凡人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那话语中的冰冷,却让人不寒而栗。

寒川挑起眉毛,追问道:“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因为我等他们,只为取其性命。” 平凡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寒川,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快如闪电,却让寒川瞬间如坠冰窖。

寒川心中剧烈震动,可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他瞬间便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

血刃使的前辈林允杀。江湖传闻,此人出手狠辣,杀人如麻,可却又严格恪守血刃使之道,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

林允杀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眼神中满是沧桑,仿佛这一片湖水,承载了他一生的故事:“如今,我在等第四十七人。”

寒川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反正迟早都会暴露,不如坦然面对。他直视着林允杀的眼睛,问道:“不知先生所等何人?”

“要命的寒川。”

林允杀目光如电,直直地盯着寒川,那眼神仿佛能够看穿他的灵魂,“血刃使中声名赫赫的后起之秀,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寒川心中反而释然了,既然已无可逃避,便无需再躲躲藏藏。他挺直腰板,大声说道:“先生不必再等,寒川就在眼前。”

林允杀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刻,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你当真就是寒川?”

“正是在下。” 寒川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的目光,眼神坚定,手中暗暗握紧了腰间的无锋剑。

林允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名不虚传,胆识过人,不愧是当今血刃使中的翘楚。”

寒川轻叹一声:“既已被先生认出,再做隐瞒也是无用。只是不知先生是如何确定我的身份的?”

“空灵子道长与你交手一招,便看出你的武功并非名门正派的路数,而是专为杀人而生的狠辣招式。”

林允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放眼整个江湖,除了你寒川,又有谁能一招击退空灵子?”

寒川苦笑着摇摇头:“先生谬赞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林允杀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寒川身上来回扫视:“我不要你手中之物,只要你的命。”

寒川心中一紧,却仍强作镇定,问道:“我与先生素无恩怨,为何一定要取我性命?”

林允杀望向天水相接的远方,语气低沉而又充满沧桑:“你是当今最顶尖的血刃使,而我,也曾站在这巅峰之上。”

寒川心中顿时恍然。原来,他们之间虽无私人恩怨,却因为 “血刃使的荣誉” 而成为了宿敌。

在血刃使的世界里,荣誉高于一切,只有击败最强者,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寒川凝视着略显苍老的林允杀,心中五味杂陈。

同为血刃使,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流淌着同样炽热的热血。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也终将面临后来者的挑战,陷入这无尽的宿命轮回之中。

楼外,湖风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千层浪,拍打着湖岸,发出阵阵轰鸣。

寒川握紧腰间的无锋剑,剑刃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