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染血的胭脂盒
民国二十八年,上海法租界的雨总带着股湿冷的霉味。苏曼卿撑着黑布伞站在胭脂巷口,藏青旗袍下摆溅了泥点,手里攥着个描金胭脂盒——盒盖绘着半朵山茶,这是地下党“红山茶”小组的接头暗号,而巷尾19号“松鹤斋”裱糊店,就是接头点。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滑得很,她走得极慢,眼角余光扫过两侧紧闭的铺面。大多铺子门楣上的招牌都蒙着灰,唯有松鹤斋的匾额虽被雨水泡得发乌,却透着股刻意维持的整洁。推开门时,铜风铃叮当作响,柜台后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戴圆框眼镜,指尖沾着金粉,正给一幅《寒江独钓图》镶绢边。
“掌柜的,买盒胭脂。”苏曼卿将胭脂盒轻放在柜台上,声音压得像雨丝落地。男人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先扫过她旗袍领口——暗绣的梅花扣针歪了半分,这是“情报已到”的信号。他放下金粉刷,指了指后院:“里面有新到的朱砂料,姑娘随我来挑?”
后院葡萄架下摆着张青石板桌,藤蔓上挂着串风干的山枣。男人蹲下身,假装整理花盆,实则从盆底摸出张叠得极小的密写纸,用指尖沾了茶水浸湿。纸上渐渐显露出淡蓝色字迹,是日军下周突袭新四军苏南物资库的部署图,标注着岗哨换防时间和弹药库位置。
“今晚十点,把这个送到静安寺旁‘亨得利’钟表店,交给穿藏青马褂、戴羊毛帽的人。”他刚把密写纸折成指甲盖大小,前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生硬的日语呵斥:“开门!特高课检查!”
“是松井的人!”男人脸色骤变,将密写纸塞进苏曼卿旗袍内侧的夹层——那里缝着暗袋,贴着腰线,最不易被搜到。他又猛地夺过胭脂盒,往青石板桌上一砸,瓷片四溅,桃红色胭脂碎屑混着金粉撒了一地。“你就说来看裱画料子,我来应付!”他抓起案上的金箔剪刀,狠狠往左手食指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胭脂碎屑里,像极了染血的朱砂。
苏曼卿刚躲进葡萄架后的柴房,特高课的人就踹开了后院门。领头的是个穿米白西装的日本人,鼻梁上架着金丝镜,正是特高课行动组组长松井雄一。他盯着石桌上的血迹和胭脂瓷片,用中文问:“你的,手指怎么了?”
“裁金箔时划的。”男人举着流血的手指,语气稳得像裱画的绢纸,“这位姑娘来选裱画的绫罗,刚到后院就听见动静,许是怕生。”松井的目光扫过柴房虚掩的门,突然上前一步,苏曼卿攥紧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听见男人又说:“姑娘要是吓着了,我去叫她出来?”
这话反让松井起了疑,他挥挥手,两个特务立刻去搜前院。苏曼卿躲在柴房里,能听见金箔纸被翻乱的声响,还有特务踢翻木料的动静。片刻后,特务回报“没异常”,松井的目光又落回苏曼卿身上,盯着她旗袍下摆的泥点:“你的,从哪里来?”
“霞飞路。”苏曼卿故意低头去捡地上的瓷片,动作幅度很大,旗袍下摆扫过石桌,将沾血的胭脂碎屑扫到脚边,“来给母亲挑幅裱好的绣品,听说松鹤斋的手艺最好。”她捏起半块沾血的瓷片,指尖故意蹭上血迹,“掌柜的胭脂盒碎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