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话一出,满座俱寂。

仿佛全世界被按下静音键,气氛开始变得沉默古怪。

纪则衍刚进包厢时,宋南乔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身后还有一位面生的女士。

她以为是新加入的哪家小姐,并未多留意,当下才来得及仔细打量来人。

不管是以声音还是相貌为凭据,宋南乔猜测八九不离十是来自江南水乡大户人家的小姐。

眉目如画,明眸似水,自有一股只有生在水乡长在水乡才能滋养出的独特气质,没有捧心西子之态却也同样容易激起人的怜惜保护之欲。

细看之下宋南乔恍然发现她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

准确地说,是和高中时期的自己最像,一样的眉眼和乌木长直发。

如果她是盈盈的春水,那宋南乔便是天穹的冷月。五官精致但轮廓线条却十分凌厉干净,美得极具锋芒。不作表情时透着十足的冷意和疏离,让人不敢接近。

不过宋南乔并非清冷的性子,所以周围人倒是很少看到她冷肃着脸的时候。

如今深栗色的长卷发代替曾经的长直发,柔顺地披落在背,平添了几分明艳慵懒又勾人摄魄。

宋南乔这回反应很快,没有半点怔愣,笑着道:“对的,还没来得及请教你是?”

“我是今希,是则衍的,嗯……”女人微蹙着黛眉似在思虑什么。

顿了几瞬后,她嫣然继续道,“秘书。”

打从今希开口,宋南乔就隐约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儿。

她猜到今希大概和纪则衍关系匪浅。

宋南乔在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耐人寻味的意味。

眼角余光掠到一众好友们,差点就要不合时宜笑出声。

一动不敢动的、抓耳挠腮的、坐立难安的、倒吸冷气的……

宋南乔合理怀疑,如果有一个人敢先借口出去抽支烟或上洗手间,那么剩下所有人都会以同样或相似的理由立刻仓皇逃跑,抱头鼠窜如鸟兽散,只留下她和纪今三人。

总归是朋友,宋南乔直觉一般该说两句打趣话,活络活络气氛。

但碍于此刻她也搞不清楚纪则衍的态度,不确定她在他那儿是否还有可以调侃的资格。

还是选了个客气但不会出错的回答,友好地回了今希的自我介绍。

说完又往纪则衍他们方向推了瓶酒,“你们今晚可到得有点晚啊,买单罚酒二选一,不选说不过去吧。”

话音刚落,众人仿佛劫后逃生,以萧越司修翊为首,但实际也只有他俩敢开口,纷纷开始怂恿纪则衍必须罚酒加买单。

氛围重新变得火热起来,大家不再聚坐一团,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

宋南乔和云汀夏外加几个过去就常凑一块儿玩牌的牌搭子组了个牌局。

说是玩牌,实际是聊京中八卦。

宋南乔离家多年,错过许多圈中狗血抓马的精彩时刻和秘辛内幕,此刻听得不亦乐乎。

几局后宋南乔从牌桌上下来,靠在椅子里摆弄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听着小姐妹们聊天。

昨天她和老爷子对话的场景浮现在脑海。

她到宋家老宅后直奔宋靖和所在的会客厅,将云汀夏淘到的字画递给宋靖和。

视线瞥到桌上的礼盒和未收拾的棋盘与茶杯。

她好奇问:“今儿是来了哪位贵客?”

打开一看,是一副价值不菲的上品瓷质茶具,杯底显著独特的标识,彰示着它千金难换的身价。

宋南乔挑了挑眉,来客倒是大手笔,心下疑惑加深。

她合上礼盒笑盈盈道:“好久没喝到爷爷您亲手泡的茶了,不知道今天是魏叔泡的还是您泡的。”

宋南乔拿起茶杯轻抿,清绿茶汤顺着喉管丝滑流下,唇齿留香无尽茶芳。

是宋靖和亲手泡的白毫银针。

宋南乔心下了然。

她静默一瞬,捏着茶杯淡然开口:“是纪则衍吧?他怎么有空来看您。”

能和宋靖和在棋盘上对弈的除了几位常来往至交伯伯外寥寥无几。

偏爱白毫银针,又独得老爷子亲手煮沏的,他们这群小辈里唯有纪则衍一人。

宋靖和放下字画,终于抬起头透过镜片端量了面前的孙女一会儿。

而后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你倒是记得准。帮我谢谢小夏,这幅孟师晖的孤品我很喜欢。”

“她就猜到您一定会喜欢,本打算亲自给您送来的,结果一直在忙。”

宋南乔抬眸笑道,好似只听到了后半段话。

说完又觉刻意,补了句,“记得他爱喝白毫银针也不难,再说了您泡茶手艺无人能敌,这茶只有您泡得最好喝嘛。”

宋靖和望了一眼惯会撒娇说讨巧话转移话题的孙女,没深究。

只边低头整理棋盘边道:“他上午在附近有事,结束后就顺路过来了,晚上回纪家吃饭,刚走没一会儿。”

宋南乔小声嘀咕,“倒也用不着这么争朝保夕的。”

“砰——”

宋靖和将收拾好的黑棋棋盒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置,抬头瞪了眼宋南乔。

“你还好意思说,人则衍都能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你倒好,跑出国八年,家没回几次。”

宋南乔看宋靖和隐有动气趋势,连忙好一顿的讨巧卖乖。

一番下来终于把火苗掐灭。

宋靖和望向桌上的礼盒,黑眸沉沉若有所思,而后幽幽长叹。

“当年你选择留在L国帝斐也好,从前上京的人和事都抛下,只管自在地活。你开心我和你爸妈也没齿无怨。可我没想到的是你突然决定回来。”

“则衍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常来看我,之前你姑姑那边出了问题,是他亲自出面周旋打点解决的。别看上京这几年明面上风平浪静但实则底下早已暗流涌动。”

宋南乔明白这番话是在敲打她。

她一直都清楚,个人意志在家族荣耀面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过去她拥有移民L国的选择是宋老爷子少有的恻隐,她可以做无需履行义务的宋家小姐。

她选择回国,过去的“开恩”便也随之不复存在。

如今两家有意结盟,宋靖和和纪则衍爷爷的关系自不用多说。

问题出在她和纪则衍身上。

“爷爷,我明白。过去是我不成熟,和纪则衍闹成这样我也很后悔。”宋南乔正色道,“改天我会找个时间去拜会一下纪爷爷和纪则衍。”

宋靖和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说:“爷爷知道你明事理,倘若今天我不说,我相信你也心中有数。”

**

今晚千算万算没算到纪则衍和今希一同前来这件事。

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也都满了,她既要抽空在拜访纪爷爷前和纪则衍谈好。

又要考虑自己如何做才能将那桩陈年旧事可能会对纪今两人带来的影降到最低。

今天过后不光她回国的消息会传遍整个圈子,他们三人见面的事也定然会被编排出百八十个意难忘的狗血版本。

万一这些流言蜚语真的或多或少影响到纪则衍和今希,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宋南乔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勉强把心头的郁结压下几分。

搁置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她和小姐妹们说了声,便拎着手机往露台去。

起身时不经意瞥到推门离开的今希的背影,途经萧越司修翊他们没发现纪则衍。

看来是提前走了,宋南乔收回余光想。

露台不算小,布置同样是古色古香清雅幽静的格调。

宋南乔边接着电话边往右走,还没赏到尽头,就被不远处假山流水下的人吓得猛然顿住脚步。

木质地板因她的陡然止步而发出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晚风中格外清晰。

前方同样正在接着电话的人闻声转头。

正是被她误以为已经离去的纪则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