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月如钩,秦岭深处,冷杉林肃穆矗立,将惨淡月光撕裂成片片碎屑。王三刀一行三人,背扛洛阳铲,腰别短刀,足踏厚底靴,踩碎了满山寂静。王三刀鼻梁横亘一道深疤,眼神如刀锋般锐利逼人,刺入面前黑黢黢的洞口——一座新探得的古墓。洛阳铲尖带回的土样里那隐约铜锈气,早点燃了他眼中灼热的贪念。

“大哥,这墓口深不见底,怕是有名堂……”瘦子李四缩着脖子,声音压得极低。王三刀哼了一声,刀疤在幽暗里扭曲如活物:“怕个鸟!富贵险中求,开!”

三人鱼贯钻入墓道。墓穴内弥漫着铁锈与陈腐泥土混合的奇异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墓道深处,一口巨大青铜棺静静卧在石台之上,幽绿锈色爬满棺身,棺盖之上竟盘踞着一只昂首睥睨的青铜巨蛇,蛇眼镶嵌着两块幽光流转的墨玉。这无声的威压,仿佛凝固了千年时光,却让王三刀眼中贪欲之火越烧越旺。

“老天开眼!这宝贝……够我们逍遥几辈子了!”王三刀喉咙里滚出一声沙哑低吼,刀尖迫不及待地插进棺盖缝隙。撬棍深插入青铜棺盖的缝隙,三人筋肉暴起,合力之下,那尘封千年的棺盖发出刺耳的呻吟,缓缓移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贴着冰冷石壁传来。王三刀猛地回头,但见棺椁角落的暗影中,两点幽光骤然亮起——一只通体银白、小如儿臂的貂,正端坐于青铜蛇首之上。它毛色如流动水银,一双眸子却如黑珍珠,沉静得深不见底,竟无丝毫惧色地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晦气!原来是只野貂。”王三刀啐了一口,顺手摸出块备好的黑驴蹄子掷过去,“滚开!”

那银貂轻盈一闪,蹄子撞在棺椁上发出闷响。它非但未退,反而前爪微伏,喉间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嘶鸣,原本墨玉般的眼瞳深处,竟有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如活水般浮起、盘旋。

王三刀心头莫名一紧,手下却更狠,撬棍猛力一压:“开!”

“咻——”

一道银光撕裂墓室沉闷的空气,直射王三刀面门。他下意识挥刀格挡,刀背与那银貂撞个正着。“铛!”金石撞击之声震得人耳膜嗡鸣,火星四溅!银貂凌空翻身落地,竟毫发无损。王三刀只觉手臂发麻,虎口裂开,热血顺着刀柄淌下。那貂稳稳蹲踞,银毛根根微竖,瞳中金纹已如熔岩沸腾,凶光毕露。李四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拔腿就向墓道口狂奔。

“找死!”王三刀凶性大发,不顾血流如注,刀光如匹练般劈向银貂。那貂却灵异得匪夷所思,每每在刀锋及体的刹那化作一道捉摸不定的银芒,险险避开,爪风却数次贴着王三刀咽喉掠过,留下火辣辣的寒意。另一同伙赵五举着铁锨欲助阵,银貂尾巴如钢鞭般扫过,赵五惨叫一声,铁锨脱手,人如破麻袋般重重撞在墓壁上,再无声息。

墓室成了死亡牢笼。王三刀气喘如牛,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那银貂蹲回蛇首,眼中金纹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深浓血色,宛如两粒凝固的血钻。它不再扑击,只是死死盯着王三刀,那目光穿透皮肉,直钉进骨髓里。

王三刀被那血眼看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终于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嚎叫,转身没命地向洞口逃去,连滚带爬冲出墓穴。冰冷的山风如刀割面,他深一脚浅一脚狂奔在崎岖山道上,背后那两点血红的注视,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黏在他狂跳的心上。

总算望见山下村落昏黄的灯火,王三刀如蒙大赦,一口气松懈下来,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正欲喘口气,胸腔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水猛地灌入心窝,五脏六腑瞬间被无形巨手攥紧、撕裂!他猛地撕开衣襟——心口皮肤竟诡异地鼓起一个银白小包,剧烈搏动着,皮下似有活物在疯狂钻拱!

“呃啊——!”

王三刀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双手痉挛着抓向胸口,身体如被抽去筋骨般剧烈扭曲、抽搐。赶来的村民举着火把围拢,骇然看见他裸露的手臂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钻出密密麻匝、寸许长的银白色硬毛!那毛根根挺立,闪着金属般的冷光。王三刀最后的目光死死定在自己那覆满诡异白毛、正疯狂抓挠胸膛的手臂上,眼珠暴突,喉咙里咯咯作响,最终头一歪,气绝当场。

山风呜咽着吹过秦岭苍茫的脊梁。后来村中老人焚化尸体时,那层诡异的银白硬毛竟在烈焰中纹丝不动。老猎人蹲在未燃尽的焦骨旁,用烟袋锅拨弄着那层烧不化的白毛,幽幽叹了口气:

“唉,守墓貂的毛钻进心窝里了……作孽啊。这光景,跟三十年前那张把头……一模一样。”

火堆余烬明灭,映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也映着那些银亮的硬毛,冷如寒星。人群噤若寒蝉,寂静中,只有秦岭的风在群山万壑间奔走呼号,仿佛那银貂亘古的嘶鸣,一遍遍拷问着莽莽山林:贪婪者的心窍,终将被何种冰冷的守护之刃所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