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傍晚的图书馆,弥漫着纸张、油墨和专注的气息,是高三学子们无声的战场。宋清瑜按照约定早早来到靠窗的老位置,摊开物理真题汇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心跳比解题时更快了几分。 当林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般瞬间锁定她, 并稳步走来时,那种隐秘的、带着甜意的悸动感又悄然弥漫开来,搅动着图书馆沉静的空气。

“抱歉,被老班拖堂问了点事。”他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图书馆特有的、令人屏息的安静氛围,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涟漪。

“没事,我也刚到。”宋清瑜轻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掩饰不住微微加快的语速。 她将摊开的习题集往他那边推了推,指着其中一道被红笔重重圈出的难题,“这个…卡在这里了,像堵了块石头。”

林叙接过习题集,身体极其自然地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气息的范围。 台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专注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讲解,而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行云流水般写下几个关键公式,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受力分析草图, 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看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像破开迷雾的钟声,笔尖稳稳地点在草稿纸上,“它披着纯电磁感应的外衣,但这里,” 他指尖用力点了点草图一处,“藏着一个狡猾的动力学陷阱—— 物体在磁场中的运动状态悄然改变了受力平衡…”他条理分明、深入浅出地拆解着,思路清晰锐利, 精准地剖开难题的脉络。讲解时,他的目光不时抬起, 温和而专注地落在宋清瑜脸上,敏锐地捕捉着她眉宇间每一丝细微的困惑或恍然, 适时调整着讲解的节奏和深度。

宋清瑜全神贯注地听着,在他沉稳声音的引导下,那些冰冷晦涩的符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渐渐显露出内在的逻辑之美。没有了之前如影随形的自卑和惶恐, 她的提问也变得更加直接、清晰, 甚至敢于提出不同的思路。专注解题时,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 当她终于凭借自己的理解, 磕磕绊绊却坚定地推导出正确答案的关键步骤,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小小骄傲的、如同星辰初绽般的笑容。她下意识地、带着分享的喜悦抬眼看向林叙,正正撞进他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 深沉赞许的眼眸里。

“很好,”他轻声肯定, 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 “思路抓得很准。” 这句肯定,比解出难题本身更让她心潮澎湃。

那一刻,图书馆里沙沙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灯光下,两人隔着书桌,一个倾囊相授,一个求知若渴, 距离不远不近,一种无形的、温暖的默契在无声流淌, 将他们悄然连接。

就在这时——

“啪!”

一声突兀的轻响, 如同琴弦崩断!整个图书馆瞬间沉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巨大的、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短暂的死寂后,是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的惊呼和低语,桌椅挪动的摩擦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啊!”宋清瑜几乎是本能地低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刺猬蜷缩起来! 眼前骤然失去所有光亮,童年无数个被独自留在黑暗、陌生、甚至充满斥责声的老屋房间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出,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童年阴影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别怕。”

几乎是同时! 一只温热、宽厚、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坚定而迅速地越过书桌,精准地、带着强大安抚意味地覆在了她冰凉、微微颤抖的手背上!林叙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响起,低沉、稳定,像定海神针般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恐慌: “可能是跳闸,很快会好。我在。”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 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源源不断地传来,像黑暗中唯一的暖源, 稳稳地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手。那瞬间的、毫无隔阂的触碰带来的强烈悸动,混合着巨大的安全感, 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宋清瑜的感官!黑暗无限放大了触觉和听觉。 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脉搏跳动, 能听到他近在耳畔的、均匀而令人心安的呼吸声。 巨大的安全感与强烈的羞涩感交织席卷, 让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时间在黑暗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几秒?十几秒?宋清瑜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得如同火烧, 连耳根都热得惊人。 她想矜持地抽回手,理智在尖叫着“太快了”、“不合适”, 但身体却无比贪恋那份黑暗中唯一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和支撑。 那只手的存在,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童年阴影化成的冰冷洪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心跳轰鸣中,林叙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几不可察地、极其轻柔地收拢了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更紧密的承诺。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安抚,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

这个细微到近乎虔诚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宋清瑜最后的防线。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那份在极致黑暗中、超越言语的、纯粹的看见与抚慰。他仿佛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仅是“别怕”两个字,更需要一种能穿透冰冷记忆的、真实的、温暖的联结。

终于,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咔哒”声和抱怨, 几盏昏黄幽暗、勉强勾勒出轮廓的应急灯幽幽亮起,像几颗微弱的星辰, 驱散了部分浓黑。图书馆里响起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松气声。

光线亮起的瞬间,林叙的手才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缓缓收了回去。他神色如常, 仿佛刚才那坚定而温柔的覆盖与摩挲只是一个纯粹的、出于本能的安抚动作。 他借着昏暗摇曳的应急灯光,看向宋清瑜,眼神带着清晰的关切和询问: “没事吧?” 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比平时更柔和了几分。

宋清瑜慌忙低下头, 长发滑落遮掩住她滚烫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和依旧慌乱的眼神。 “没…没事。”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 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悸动和那被黑暗勾起的、深埋的恐惧。 手背上被他覆盖、摩挲过的地方, 仿佛还烙印着灼热的触感和那份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提醒着刚才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瞬间——以及那更深层的、被无意间触碰到的童年伤痕。

昏暗的光线中,林叙的目光并未移开。他清晰地看到了她低垂头颅下微微颤抖的肩膀,捕捉到了她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不同寻常的颤抖——那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怕黑。联想到她平日里的敏感、过度的自我保护,和偶尔流露出的、对“家”的复杂情绪,一个模糊却沉重的猜测在他心底悄然成形。那覆在她手背上的冰凉和颤抖,似乎有了更深的注解。

他没有追问。此刻的图书馆并非倾诉之地。他只是将这份沉甸甸的观察和担忧,无声地压在了心底。但看向她的眼神,那份关切中,又多了一层更深沉的、无声的承诺:别急,阿瑜。如果你愿意说,我就在这里,随时准备倾听。无论那黑暗来自电路,还是…更深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