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那温和之下,分明裹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

3 心动深渊

那日之后,府邸表面依旧维持着花团锦簇的宁静,水面下的暗流却悄然改变了方向。萧彻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似乎多了一些。有时是在曲折的回廊偶遇,他负手而立,望着庭院里新开的几株姚黄牡丹,随口品评几句花事;有时会在晚膳后,踱步到我独居的小院外,隔着洞开的月门,问一句“今日的汤药可按时用了?”语气平淡得像例行公事。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也微妙地变长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彻底的漠视,那深潭里,开始翻涌起一种探究的暗流,带着审视与估量,仿佛我是他棋枰上一枚突然偏离了预期轨迹的棋子,需要重新定位。

这探究并未让我感到多少不安。北国深宫多年的冷遇,早已将“被审视”刻入骨髓。只是萧彻眼底深处那偶尔一闪而过的、近乎灼热的光,像暗夜里擦亮的燧石,短暂而危险,让我隐隐心悸。

一日清晨,镜前梳妆。菱花镜中映出我苍白的面容和眼底淡淡的青影。侍女正为我梳理长发,萧彻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侍女慌忙行礼退至一旁。他从妆台上拿起一支螺子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廓。

“我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低沉。我身体微僵,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只是顺从地抬起脸。

镜中,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额角。他执着黛笔的手极稳,专注地沿着我的眉骨细细描画。动作竟意外的轻柔、熟稔。镜子里,他的侧脸近在咫尺,长睫微垂,掩住了眸中惯有的深潭,只留下专注的剪影,俊美得令人屏息。

笔尖停顿,他凝视着镜中我的眉眼,忽然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太轻,如同柳絮拂过水面,却带着沉沉的重量。

“岫岫,”他唤着我的小字,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疲惫的沙哑,“你太聪明。”

笔下的黛痕蜿蜒,像一道无声的符咒。镜中,他抬起了眼,深潭般的眸子直直看向镜中的我。不再是平日的疏离探究,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是欣赏,是忌惮,是棋逢对手的灼热,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怜惜?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指尖在宽袖下微微蜷起,攥紧了袖口柔软的丝缎。他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识破了他的伪装,知道我看穿了他书房里的秘密。这句“太聪明”,是赞赏?是警告?抑或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南国的天,终究不是无波无澜的静水。朝堂的风浪,裹挟着血腥气,一阵紧似一阵地拍打着皇子府邸看似坚固的门墙。

先是太子于秋狩时意外坠马,伤势沉重,缠绵病榻数月后薨逝。接着,素来与太子交好、手握京畿兵权的三皇子,其心腹将领被御史台参奏贪墨军饷、私蓄甲兵,证据确凿,锒铛入狱,牵连甚广。三皇子虽未被直接问罪,却也元气大伤,闭门谢客。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萧彻待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回来,眉宇间也总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与倦色。他身上那清冽的气息里,开始混杂上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有时是新鲜的,有时是陈旧而顽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