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见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默,饿不饿?妈给你下碗面。”
“不饿。”陈默生硬地回答,目光扫过柜台上一张红色的单据——店租催缴单。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张了。
“爸,”他开口,声音干涩,“房东今天又来了。”
陈建国的手停了一瞬,没有回头:“我知道。”
“他说……下周一再交不上,就要收铺子了。”
“砰!”一声轻响,父亲将一把最小的螺丝刀拍在绒布上。他缓缓转过身,花白的眉毛下,那双曾经能洞察钟表最细微瑕疵的眼睛,此刻满是疲惫和失望:“收铺子?然后呢?你去哪?我能去哪?这店传了三代!”
又是这句话。家族的荣耀,沉重的枷锁。
“传了三代又怎么样?”积压了数月的怨气终于冲破了临界点,陈默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现在谁还来修机械表?一块钱买个电子表走得比你这儿任何一块都准!它已经死了,这个店!你守着的是一具尸体!”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到母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用手捂住了嘴。
陈建国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指着陈默,手指颤抖:“滚!你这个……你这个废物!我陈建国没你这样的儿子!你在大城市混不下去,像条狗一样跑回来,现在还要来咒我的店死?!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陈默头脑一热,撞开房门,冲进了冰冷的雨夜里。
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灼烧般的耻辱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他盲目地向前跑,只想离那个家、那些话远一点。
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惊呼,猛烈撞击将他抛起。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家钟表行那盏在雨中孤独昏黄的招牌灯,以及母亲追出来时那张惊恐而绝望的脸。
第二章 周五的朝阳
陈默是被一阵熟悉的闹铃声吵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撞击感和冰冷的雨水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阁楼斜顶上熟悉的木质纹理,阳光正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光柱。窗外,是鸟儿清脆的鸣叫,还有早点摊隐约传来的吆喝声。
没有雨。没有疼痛。没有死亡。
“小默!快起来吃早饭了,油条快凉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陈默僵在床上,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手机屏幕。
星期五,上午7:30。
他明明记得,他是星期四晚上出的车祸。他失去了一天?还是……?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阁楼,看到父亲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母亲端着豆浆从厨房走出来。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七天前那个周五早晨一模一样,甚至连父亲报纸折痕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发什么呆?快坐下吃。”父亲头也不抬,语气平淡,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
陈默坐下,拿起一根油条,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盯着父亲,试探性地开口:“爸,房东……”
“食不言,寝不语。”父亲打断了他,翻过一页报纸。